清晨時分,墨天微結束了晨間的修煉,走出靜室。
還有兩日就到顧真君口中的半月之期,經過這十余日的觀察,墨天微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猜測,只是猜測之所以是猜測,就是因為沒有證據。
不過墨天微也不擔心會發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看過幾百上千本小說的她只有套路別人的時候,沒有被別人套路的時候。
“噠!”
一顆小石子砸在墨天微腳下,她抬頭順著石頭來的方向望去,院子的墻頭上多了個嬌俏可愛的小女孩。
她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像一只剛剛做了壞事的貓,雪白的肌膚在晨曦之中幾近透明,美麗得如同林間的小仙女,單純而稚嫩。
墨天微在她扔石子前便知曉了她的存在,此時也只當這是小女孩的惡作劇,并沒有放在心上,微微頷首,抬步便要離開。
“喂!”
小女孩聲音提高了幾分,旋即立刻驚訝地捂住嘴,朝墨天微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一些。
對于可愛軟萌的小蘿莉,墨天微一向十分優容,于是便走了過去,來到她趴著的墻下。
“你是外面來的仙人嗎?”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我叫顧南,顧永是我兄長。”
墨天微認真向她打招呼:“顧南,你好。我叫墨天微,是外面來的人,已經在貴府住了一段時間,多謝招待。”
“招待漂亮的小哥哥,那是很應該的!”顧南笑得眉眼彎彎,“你知道我要和你說什么嗎?”
墨天微搖頭。
“我告訴你哦,最近我家里來了很多外人,小哥哥你是一個,還有兩個,他們就住在不遠的地方。”顧南伸手指了兩個方向,“不過你長得最好看,所以我告訴你,不告訴他們。”
“為什么要隱瞞他們呢?這并不是什么大事情呀!”墨天微反問。
“不行不行。”顧南連連擺手,“大哥說,告訴他們就沒意思了。”
“原來如此,謝謝南小姐,我現在也覺得很有意思,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見識見識那兩位長得不如我的人。”
“墨哥哥等急了嗎?”顧南歪著頭想了想,“不要多久了,后天晚上,每次這個時候他們都以為我睡著了,其實我沒有,我都藏在樹上看著。”
“后天晚上,子時……”
顧南的話說到一半,便被一道冷淡的女聲打斷,“小南!你又來與客人說奇奇怪怪的話了!上次嚇跑了一個客人,這次又想故技重施?!”
“湘姐姐,我沒胡說,明明是子時……”顧南被一只玉手拽下了墻頭,聲音中滿是委屈,“我記得!”
“你睡著了,那是做夢。”顧湘道,“什么每次,你才幾歲,小孩子就是愛亂想,什么時候你能定下心來修煉,大伯與大伯母也不會如此擔心你了……”
聲音漸漸遠去。
墨天微站在墻下,伸手撿起剛剛顧南被拽下去時不慎掉落的一朵珠花,“每次?”
珠花在陽光下折射出璀璨的火彩,手稍稍一動,那火彩也隨之閃爍,像極了顧南撲閃撲閃的大眼睛。
每次……
墨天微將珠花收起,回到靜室。
兩日時間很快過去,終于到了顧真君約定好的時間。
墨天微睜開眼,離開靜室,抬頭看了眼天空,夜色深沉如墨,無星無月。
她打開院門,門外正等著一個黑袍人,他的手從寬大的袖袍中伸出,一塊令牌出現在墨天微眼前,“上宗貴客,請隨仆來。”
令牌上是顧家的家徽,而且被顧家用特殊的手法封印著一絲獨屬于顧家的氣息,這縷氣息與她在顧家其他地方感受到的一模一樣,不可能是仿冒的。
她也沒問究竟去哪里,微微頷首,便跟了上去。
往日里燈火通明的顧家,今夜卻燈火寥寥,若不是墨天微目力極佳,很可能都跟不上黑袍人的步子,便徹底在顧家那奇大無比又布置了許多幻陣的花園中迷路了。
沉默地走了一刻鐘,黑袍人帶著墨天微來到一處與其他地方并沒有多大區別的院落外,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上宗貴客,請入院中,仆地位卑微,不能入內。”
黑袍人站在青磚上,寬大的衣袍拖在一旁的花草上,墨天微余光一掃,沒有作聲,徑直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院門在墨天微入內后自動關上,這種恐怖片中的橋段沒有嚇到墨天微,她對自己現在所在之地已經有了幾分猜測,自然不會因區區一個自動門而大驚小怪。
“墨天微,拜見顧真君。”
顧綏微微點頭,示意她不必多禮。
墨天微并不是第一個來到這個院落的,顧永、顧謹兩兄弟分立在一位身著黑白法衣的中年男人兩側,神態恭敬,三人的容貌都有幾分相似,此人自然便是顧家家主,顧綏顧真君了。
另一邊,則站著一個黑衣男子,他雙手抱劍環在胸前,一身打扮放蕩不羈,一張俊臉桀驁不馴,渾身上下散發著“我不是針對誰,在座各位都是辣雞”的氣息。
見墨天微進來,黑衣男子眉頭微微一蹙,掃了她一眼,在看到她身上的服飾時,眸光微微一凝,便又移開。
墨天微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人,當然不是因為他那中二非主流的氣質,而是他身上的氣息……不是純正的靈氣,而是魔氣。
這人,是一個魔道劍修。
世間之事,一體兩面,有正必有邪,這是自然之理。
有正道劍修,自然也有魔道劍修,只是魔門的人多重欲,相比正道,真正修煉有成的劍修少之又少,完全沒有形成如正道劍門七宗一般的大宗門。
“魔道劍修……”墨天微在心中冷哼一聲,“這里可不是南域!”
對魔道,墨天微并沒有什么好感,所以在看見這個魔道劍修時,心中已經盤算著該怎么將這家伙收拾了,讓他有來無回!
等待仍在繼續,又過了半刻鐘,一人推門走進院中。
墨天微只看了一眼,便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妖!太妖了!
這家伙,完全當得起“妖艷賤貨”“絕世妖姬”等字眼,讓墨天微忍不住在心中吶喊——“勞資才是女人啊!你一男人這么妖干什么啊干什么啊!”
墨天微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氣,她現在覺得那魔道劍修還是有那么點可取之處的,起碼看了不要去洗眼睛。
“秋諒,見過顧真君。”妖艷賤貨對待真君的態度還是比較恭敬的。
顧綏淡淡“嗯”了一聲,道:“人已到齊,隨本座來。”
他轉身往前踏出兩步,身影微微一晃,消失在了三人的視野之中。
三人皆是吃了一驚,不過立刻又反應過來,這里顯然已經布下了一個幻禁,用于掩飾真正的隱秘。
三人跟著進入之后,顧永顧謹兩兄弟也跟著進來了。
在進入之前,墨天微掃了一眼院中那棵大樹,這就是顧南口中的那棵大樹嗎?
一步邁入,眼前的世界如水波一般蕩漾而開,繁華的顧府在漣漪中一點點散去,待水面平靜下來,已換了天地。
這是一片荒蕪的世界,天幕低垂,陰沉而壓抑,地面寸草不生,偶爾有碎石被風吹動,讓這個末日般的世界不至于徹底死寂沉沉——雖然,并沒有好到哪里去。
目之所及,最顯眼的便是不遠處那一座巨大的墳塋。
“你們既然來了,想必也知道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顧綏的聲音十分冷淡,聽起來并不太歡迎他們,“那便是劍冢,想要什么,自己去拿便是。”
劍冢?
墨天微心中訝異,劍冢,這是什么地方?師尊并沒有跟她說起過啊!
余光掃了眼另外兩人,他們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看來也是知情人。
這種時候,墨天微當然不能說自己不知道,否則被另外兩個魔修看出來,到時候便很容易針對自己。
黑衣男子剛想邁步朝劍冢而去,卻被突如其來的一柄細劍擋住,“厲烜,這么急著走做什么?我們也有好些日子不見了,不如好好談談?”
秋諒笑意盈盈,眸中卻是一片冰冷。
這么個禍害,還是趁早死了的好,留著,說不定便……
墨天微沒管這兩人有什么毛病,直接朝劍冢走去。
“哼,秋諒,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小家子氣,這是什么地方?也容你這般放肆?”厲烜譏笑,“奴仆出身,果真上不得臺面。”
他現在一無所有,根本不怕秋諒再使什么小伎倆,將那柄細劍挑飛,大步流星地朝劍冢而去,頭也不回。
秋諒咬牙,這家伙……
劍冢前,墨天微站定腳步,眼前是一塊巨大的石碑,上面書著幾行文字,但這種文字墨天微并沒有學過,看不懂。
她將這幾行字符記在心中,決定等離開劍冢之后便去查查這是什么文字。
既然看不懂,墨天微也就不琢磨了,師尊進過劍冢,但卻沒有告訴她這里究竟是什么情況,想必雖然會有危險,但自己認真應對的話,應該不會有事。
劍冢入口之處,是一個寬闊的石室,墨天微將石室里的東西、方位都記下,最后目光才落到正對著自己的那一面墻壁上。
墻壁上畫著一幅色彩瑰麗的壁畫,但落筆詭異,抽象至極,教人看了只覺摸不著頭腦。
這并不是重點,重點是墻壁上有著三個小門,從左到右依次寫著“天”“地”“人”三字。
“天?地?人?”
墨天微心思電轉,后面兩人就算耽誤時間,也不會晚太久,她只是稍稍愣了一息,便推開右邊那扇門,走了進去。
她并不知道,秋諒與厲烜兩人雖然同樣進了劍冢,但是他們三人進入劍冢后進的石室都是不同的。
厲烜的石室只有兩扇門,分別是“道”“典”;秋諒的石室卻有四扇門,分別是“符”“陣”“丹”“器”。
待三人都進入劍冢之后,顧綏與他的兩個兒子便離開了這方奇異的空間。
他們跟著進來,只是因為這劍冢的位置飄忽不定,只有擁有顧家血脈的人才能準確找到,他們若不跟著來,外人就算找到了,也不能抵達真正的劍冢,反而會被詭異的時空洪流拋去不知哪個時空之中。
“好久沒有見到祖父了。”顧永嘆了口氣,“不知道劍冢起了什么變化,祖父這次竟八十余年都未曾回返。”
顧綏同樣嘆息一聲,“只希望,這一次,不要太危險。”
他們就站在院中,但卻無一例外完全忽略了院中的那棵大樹。
樹上,濃密的枝葉之間,顧南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發生的一切,完全不知道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自從……
顧南敲了敲小腦袋,她忘記從什么時候開始了,在某個夜晚,她會突然出現在這棵大樹上,然后她的爹爹和大哥、二哥便會帶著不同的人來到這個院落——
不,不是院落。
她年紀小,正是嗜睡的年紀,有時候看著看著便會睡著,半夢半醒之間,她總是會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這座院落……乃至于整個顧府,都化作一片荒郊野嶺,墳塋無數,白色的幽魂在墓碑邊飄蕩,詭異又滲人。
就連……爹爹和大哥、二哥,都,都……
顧南打了個寒顫,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也曾試圖從樹上爬下來,或者大聲呼喊爹爹和兄長,但是……她無法從樹上爬下,也無法引起爹爹和兄長的任何注意。
她就像是被關在這棵樹上,與世隔絕。
顧南不知道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她只知道,今夜過后,這些年的記憶又將模糊,她想不起曾經發生的事情,但……也沒有人感到疑惑。
好像,好像娘親、湘姐姐、瑜哥哥……他們的時間,都停止在了某個節點,他們只是一遍遍重復以前做的事情,假裝,假裝……
……自己還活著。
所以不會奇怪,不會疑惑,不會茫然。
她甚至沒辦法問爹爹和兄長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因為今夜過后,她會再次忘記……這一切,變回那個什么都不懂的顧南。
為什么爹爹和兄長像是什么都知道的樣子,其余人卻是一無所知,而她,一知半解,又或是看見了連爹爹和兄長都不知道的真相?
顧家……究竟發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