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宗,明霞峰。
天邊掠來一道虹光,沒入山腰,消失不見。
虹光落地之處,多出兩名少年。兩人皆著內門弟子青色道袍,皆是難得一見的容貌,一人冷面寒霜,不茍言笑;另一人則靈動機敏,笑意盈盈。
靈動少年道:“阿墨終于回來了,聽說他接了那么個任務,差點沒嚇壞我。”
冷面少年輕哼一聲,嫌棄道:“那是他蠢,竟會受人言語刺激,傻傻踏入圈套。幸好此次安全回來,否則……”
“哎呀,阿決,你就別裝了,之前跑外門跑得比我還殷勤的是誰?”靈動少年笑話冷面少年,“阿墨此番歷練,想必很經歷了一番坎坷,等下見了面,你可別說這些話,讓阿墨不快。”
“阿墨才不會!”冷面少年反駁了一句,顯然雖然他說著墨天微蠢,事實上確實將墨天微放在心上了。
“不管會不會,嘮叨總是不好的!”靈動少年拉著同伴往他們的目的地走去,“走走走,阿墨還在等我們呢!”
冷面少年這次沒有唱反調,兩人大步朝山腰偏僻之處的一處竹屋走去,不一會兒便到了。
不等敲門,里面的人聽見腳步聲便打開了門,見到兩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聲音中帶著欣喜,“阿昀,阿決!你們終于來了,快來快來!”
這兩名少年,自然便是墨天微在宗門中最好的朋友,安昀與慕容決了。
兩人見墨天微安然無恙,終于將最后一絲擔憂也放了下來。又看她這么高興,也忍不住開心起來,就連冷著一張臉的慕容決也彎了彎唇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三人進門后,墨天微便將門合上,與兩人一同坐在院內的石桌邊。
“阿墨,你這次出去,沒出什么大事吧?”安昀關切地詢問。
“沒事沒事,這不是好好的么?”墨天微得意一笑,“而且我突破了!還找到許多好東西!”
慕容決仔細打量墨天微,見她眉宇之間郁色盡去,愈發顯得神采飛揚,不由問道:“怎么晉級如此之快?且說來聽聽,別留下什么后遺癥。”
“嘖,你好意思說我晉級快?我這是和你一樣,頓悟了。”墨天微如實回答,“機緣巧合之下,領悟了劍意,又得到頓悟的機會,這才連連突破。”
“劍意!”
兩人齊齊低呼一聲,然后又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置信之色。
半晌,安昀才發問了:“阿墨你領悟了劍意?”
“是啊!我厲害吧!”墨天微傲然地揚起下頜,“下次見面,請叫我天才少年墨天微!”
慕容決:“……”
安昀:“……”
得了,阿墨的中二病又犯了。
兩人纏著墨天微讓她說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墨天微在兩個至交好友面前自然也不會隱瞞什么,除了與明澤真君有關的事情沒有說,其余一一說了,自然又惹來一番驚嘆。
比之安昀,慕容決更加驚訝,他是劍修,自然明白要像阿墨一樣在煉氣四層便領悟劍意何等艱難!
不過,他也不會嫉妒,只因這些年阿墨的不容易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在那種情況下阿墨都沒有放棄,那么得到這些回報也是應該的。
況且,朋友有了喜事,他自當更加開心才是。
安昀沒想那么多,只是覺得阿墨果然一如既往的厲害,這些年不過是在蓄力,等待一飛沖天罷了!
笑鬧了一番后,墨天微取出在長云鎮買的一些靈食,與兩人一同吃了,這才又取出兩個乾坤袋,分別遞給二人,示意他們收下。
“我還能要你的東西?”慕容決拒絕了,“內門弟子,并不缺資源。”
“我可是天才煉器師耶,怎么可能缺靈石!”安昀同樣不收。
墨天微翻了個白眼,干脆打開乾坤袋,將里面的東西一一倒了出來,擺在石桌上。
給慕容決準備的那一份,自然多是她從秘境得來的靈花靈草;給安昀的那一份,卻是她搜集到的一些煉器材料,多是從秘境的那片海中取得,在西域難得一見。
安昀一見那些材料,頓時兩眼放光,以他如今的眼力,自然看出這些都是好東西,恨不得立刻拿走研究研究,制作出厲害的法寶。
慕容決當然也很喜愛這些靈花靈草,事實上哪里有不缺錢的劍修呢?
墨天微可沒有閑工夫和他們推來推去,大手一揮,將東西收起,又將乾坤袋扔給兩人,催促道:“是朋友就快些拿著,我難得一次大方,下次可不知要到什么時候了。”
安昀爽快收下,這些好材料,他研究完可以給阿墨煉制好些法寶,也就不客氣了。
慕容決也不是龜毛矯情的人,既然想收下,那就不會再推脫,反正以后他有什么收獲也會送給阿墨一份。
三人又分享了一番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最后,墨天微問道:“現如今,我當入劍窟修行,不知阿決有何建議?”
“你是當入劍窟修行了,不僅如此,還須得闖出一番名號來,讓人知道你可是難得一見的天才劍修!”慕容決忍不住調侃了一句,“如此,你才不必平白比我二人矮上一輩。”
安昀噗的一聲笑了。
墨天微臉黑了,這兩個現在都是內門弟子,論規矩她確實當叫二人一聲“師叔”,但是……別忘了這兩人之前還是跟她混的小鬼呢!
墨天微表示,想做我家長輩,不可能!
“劍窟之中,有許多忌諱,這些我等會一一說與你聽。”慕容決道,“不過最重要的是,劍窟之中,也是可能有生命危險的!”
墨天微一驚,她看守劍窟這許多年,竟從未聽聞過有弟子隕落在劍窟。
慕容決見她面露驚色,便解釋道:“外門這種事情比較罕見,十年也不一定發生一樁,但內門就不一樣了。”
“雖然都是入的同一個劍窟,但內門的入口與外門的入口自是不一樣。劍窟中的劍鬼是有靈性的,雖然它們都受到約束不能殺害劍宗弟子,但總會有那么一兩個例外。”
墨天微懂了,原來如此!
“不過阿墨也不必太過擔心,你已領悟劍意,即便有劍鬼作亂,也無甚危險。”慕容決本意只是想提醒墨天微謹慎行事,倒不是想嚇他的小伙伴,于是又寬慰一句。
墨天微:“總之就是小心些,應該不會出事?”
“對。”
……呵呵,為什么總感覺有不祥的預感呢?
墨天微拒絕去想那個可能,她一定不會那么衰的……吧?
至于進入劍窟會不會再次漏光氣海中的靈力,墨天微早在剛回來時便去劍窟附近嘗試過了,結果出乎她的意料,漏氣速度居然同樣降低了!
這也意味著,就算處于劍窟附近,她也能靠打坐入定回復一些靈力,雖然時間要久一點,但這已經很好了。
再加上瑞玉佩相助,她也不是不能闖一闖劍窟!
我是墨天微的心電圖 明霞峰,劍窟入口。
兩名修士坐在山石上,漫不經心地閑聊著。
“聽說了沒?”宋軒說道,“蕭師姐回來了呢!”
“蕭師姐?”馮旻驚異不已,“她離開宗門許多年,竟已回來了么?什么時候的事情?”
“聽說是二十余日前,”宋軒是蕭筱的腦殘粉,說起她來滿眼都是喜愛,“而且,蕭師姐已經煉氣九層,即將筑基了!”
“蕭師姐今年似乎是二十歲?”
“正是,雖然這年齡筑基是比不得內門那幾位真傳師叔,但這天資也是極佳,”宋軒羨慕不已,“況且,那些真傳師叔又豈會如蕭師姐一般,時時照拂我等?”
“小聲點,這種話也是能隨便說的嗎?若是讓人聽了去,恐怕有人會說你詆毀真傳師叔們!”
“我只是說兩句,又沒說錯什么……”
“那也不行,論身份,我們卑他們貴,下位者豈能妄論上位者之事?論修為,師叔遠勝于我等,弱者自當尊重強者,豈能非議?”馮旻正色警告,“況且你這樣說話,傳了出去,不會為你喜愛的蕭師姐帶來什么美名,反倒會有人覺得她妄自尊大,欲與真傳師叔比肩!”
“好吧,下次不說了便是。”
宋軒有些沮喪,但也知道馮旻說的確實沒錯,只好不甘不愿地閉嘴了。
雖然如此,他卻更加崇敬蕭師姐了,因為只有她才會說生而平等,不會以修為以地位驕人!
馮旻也看出他的言不由衷,不過卻沒有再說什么,畢竟兩人關系本就尋常,他提醒一句已經是盡了心,對方既然不愿聽,他又何必徒惹人嫌呢?
又想到那位蕭師姐,馮旻忍不住皺了皺眉,他自然也是知道她的。
那人在外門弟子中名聲甚好,又兼之容貌絕美,溫柔婉約,很受一些弟子追捧。
然而在馮旻看來,此人實是不知所謂!
既是修士,便當好好修煉,即便練劍不成,當個法修也可以啊,每日只想著刷名聲,到底腦子里裝的是什么?
修為才是最關鍵的,名聲再好有什么用?
而且……馮旻想起某次見到蕭師姐同其他弟子交談,言語間竟說什么“人人平等”“無高下貴賤”等等,更讓他覺得此人恐怕病得不輕。
她以為她是個什么身份地位,能說這種話??
修士理當對強于自己的前輩保持尊重,因為他們在修道一途中走得更遠,必有勝于自己之處。
但這種尊重并不代表就要卑躬屈膝低到塵埃里去,怎么在蕭師姐口中,這就成了自甘卑賤的證明了呢?
非要橫眉冷對,才顯得出你傲骨錚錚嗎?
更讓他氣憤的是,她將這種想法大肆宣揚,讓同門深以為然,日后他們若遇上脾氣不好的前輩,恐怕少不了吃些苦頭。
到時候,誰來對此負責?蕭師姐么?
她也不過是……馮旻一時間找不到什么詞來形容,但若換了墨天微來形容,那便只有“鍵盤俠”三字送上。
光嘴炮有什么用,有本事你成為滄瀾界說一不二的強者,再來推崇這種觀念!
因這一點分歧,馮旻與宋軒之間多了幾分尷尬,一時間竟是無語。
忽然,兩人聽見一陣腳步聲,齊齊抬頭望去,卻見山下走上來一位藍衣修士,顯然是要進劍窟歷練的。
待得他走到近前,兩人皆是不由一愣,只因此人他們都認識,乃是那位傳聞中的廢柴墨天微。
墨天微也認識這兩人,因為他們是同一批入門的,這兩人她還有些印象。
馮旻仔細端詳墨天微,心中不由吃驚,不是說是個廢柴么,怎么他竟看不出此人修為?
當下心中不由多了幾分警惕。
宋軒資質比馮旻要好,是個雙靈根,修煉至今,也已經煉氣六層了,因此一眼便看出墨天微此時的修為。
雖然驚訝于墨天微與傳聞中似乎有些不太一樣,但宋軒現在心情不太好,也懶得多問什么,只道:“來進劍窟試煉的?”
墨天微點頭:“正是。”
“不行,你修為不到煉氣七層,按規矩我可不能放你進去。”
馮旻也道:“是啊,墨師兄,沒到煉氣七層入劍窟,反而會傷及己身。”
墨天微守了這么多年劍窟,自然明白規矩,不過她既然來了,便有把握能進劍窟。
說不如做,墨天微揚劍出鞘,眸光銳利,隨意一揮劍,啟明劍意破劍而出,斬在一旁山壁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
——這可是經過無數陣法加持的山壁,能留下一條痕跡已經是極為難得了。
馮旻:喵喵喵?
宋軒:Excuseme?
我是誰,我在那里,我看見了什么?
兩人之前見墨天微拔劍,以為他不忿之下,想直接動手,但沒想到他只是簡單一揮劍,竟然,竟然……
“……我沒看錯吧?”宋軒喃喃自語。
“應該沒有吧?”馮旻有些遲疑,但卻是更覺得難以置信,“那是劍意?”
“不錯。”墨天微很好心地證實了他們的猜測,“正是劍意。”
一片沉默。
半晌,馮旻反應過來,讓開一條路,看向墨天微的眼中帶著狂熱,“既然墨師兄已經領悟劍意,那自然可以入內,請。”
雖然被他那眼神看得有些毛毛的,但墨天微仍是客氣地笑了笑,抬步邁入劍窟之中。
說起來,守衛劍窟許多年,這還是她第一次進入劍窟呢!
待她離去,宋軒這才反應過來,差點沒跳起來,抓著馮旻的手,語無倫次:“他他他他他——”
“劍意啊!那可是劍意!”
“不是說是個廢柴么?怎么煉氣六層就領悟了劍意!”
“這樣的廢柴,我也想當啊啊啊啊!”
激動了半晌,宋軒才發現旁邊人竟然毫無反應,他忍不住回頭望去,卻見馮旻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不由有些納悶——難道這是震驚太過還沒回神?
“喂喂……”
“不至于吧?”
馮旻被他一通搖晃,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只是忍不住又往墨天微消失的方向看了幾眼,想起方才那個微笑……不行,扛不住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微笑殺?
“沒想到墨師兄如此厲害,我要告訴其他人,讓別人也大吃一驚!”宋軒抽出一疊傳訊符,開始寫他剛剛發現的大秘密,“感覺除了蕭師姐,我又多了一個崇拜之人!”
“確實,墨師兄倒是值得……”
馮旻附和了一句,心想,墨師兄在劍道上天資如此出眾,日后他或許可以向墨師兄求教一二……
他絕不是找借口套近乎,絕不是!
我只是一只單純的腦殘粉而已!
劍窟。
劍窟之中,空間十分寬敞,其中有長老駐守,每個要進入劍窟試煉的弟子,需要在長老那里領一塊劍窟令才能繼續前行。
而劍窟令,自然也是要花善功來兌換的,不過并不貴,只要三百善功。
而且有了這塊劍窟令,你就能進入試劍碑,每每有所進益,不僅表現在碑上,還可以憑劍窟令領取不菲的獎勵,這也是煉氣七層后外門弟子的一大收入來源。
——所以說,劍宗這么窮,完全是可以想象的,培養一個劍修得花多少資源啊!
劍窟中駐守的長老白發蒼蒼,但一雙眼睛卻仍是清明澄澈,顯然他的年齡并不如表現出的這般大。
雖然他有些吃驚于墨天微煉氣六層便能入內,但在墨天微使出劍意后,便心下了然,對她更多了幾分好奇。
將劍窟令給了她,長老又提點了一些劍窟中的常識,便揮手示意她可以進去了。
墨天微同他告別后,拎起劍窟令端詳了片刻,便看見這塊令牌形制與弟子令相仿,正面卻是兩個鐵鉤銀畫的古篆——劍窟,反面則是她的名字。
將神識探入其中,墨天微便覺得眼前忽地白光一閃,一塊巨大的石碑映入意識之中,上面刻著無數個名字,正是那試劍碑。
試劍碑頂端三個名字光芒熠熠,墨天微也認識這三人,正是林昭行、秋水素與凌云起。
其中,林昭行已經處于劍窟第一千兩百五十七層,秋水素比他少九層,凌云起差秋水素一層。
再看自己的排名,正處于試劍碑最末,成績是零,代表自己是個剛來的新人。
劍宗立宗久遠,自然不可能所有進入過劍窟的弟子姓名皆刻在試劍碑上,那樣實在太過浩繁,是以碑上只記載與這一代真傳弟子同時代的弟子名字。
也就是說,從林昭行起,到林昭行選中的下一代真傳,這個時間段就是本次試劍碑大賽的活動時間。
這上面有些名字是亮的,有些名字卻已經黯淡無光,粗粗看去,竟有不下兩成。
墨天微知道,這代表著那些弟子已經死去。
這一代的試劍碑才剛開始不到五十年,已經死去這許多弟子,墨天微不禁慨然長嘆,修行之途多有不易,而當一個劍修風險又尤其大。
每一次歷練,每一層壁障,都如滾滾大浪,淘出最為璀璨的明珠,讓他們綻放出最為耀眼的光芒。
一劍西來,天下俯首,從來不是簡單地閉關嗑藥就能達成的,如此赫赫之威的背后,是無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是無數血海尸山——無論是敵人的,還是自己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