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老被她說中心中算計,老臉一紅,但見墨天微那副好整以暇的姿態,頓時又生出幾分惱怒。
想他雖因天資所限,此生也就止步筑基,可并不意味著他就甘為人下了!一個小輩,竟如此不將他放在眼中,這又是哪里來的資格?
天靈根,哼,天靈根又能如何!歷年來各宗各派未長成便隕落的天靈根,不在少數!誰知道這人又能有多少造化?說不定,反倒不如他活得安穩長久!
而且……他可也是有靠山的,又豈會怕了他?
因此他也冷了面色,漠然道:“你只說接與不接,何須廢話!”
墨天微笑容不改,按住面色忿忿想要開口辯駁的安昀與慕容決,“……自然是,接!”
陳長老聞言,心中暗嘲,還算你有幾分自知之明。于是給了墨天微一枚小劍,道:“拿著它去明霞峰劍窟入口,只與他們說是來換防的便可。任務為期一月,善功一百五,下品靈石三十塊。”
“多謝長老。”
說完,墨天微將小劍放進宗門統一發放的乾坤袋中,拉著安昀與慕容決二人,離開了庶務殿。
甫一出門,乘上白玉舟,被壓制許久的安昀便說話了:“阿墨,方才為什么不讓我說話?明明是那老怪算計你,這不公平!”
“說這些又有何用,外門弟子眾多,總歸會有這種事情。”慕容決到底是曾經歷練過的人,此時也冷靜下來,冷聲道,“而且這老怪行動皆在法度之內,無有逾越,便是說出去也治不了罪,更何況……”
“更何況,他一個小小的外門長老,敢得罪一位天靈根,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背后有倚仗。”墨天微接話,“看他不像是個有腦疾的,想必就是他后臺堅挺,有把握得罪了我后不怕我日后報復。”
“難道阿墨就這樣白白遭他算計?!”安昀仍是生氣,“而且,阿墨你怎么就這么聽話?他讓你接什么任務你就接什么任務?明知是算計,還踩坑做什么!”
“我自然不會蠢笨至此。”墨天微笑了,然而那微微勾起的唇邊卻是含著幾分冷酷,“他們以為自己是誰,又以為我是誰,會這般忍氣吞聲任人欺負?”
“我自然可以拒絕這個任務,可誰知道那躲在幕后的人一計不成下次又將出什么暗招呢?劍窟好歹是在宗門內,有什么問題我最多也就受些皮肉之苦,性命卻是無憂。倘若那幕后之人此次沒能得逞,下次換在宗門外設計我,那才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呢!我總不可能一輩子不出宗門一步吧?”
“呃,呃,要你性命?”
安昀是個單純小男孩,平日在家中最多也就看見堂兄弟們爭寵算計,又哪里見過這種出手就要取人性命的手段?頓時就由氣憤變作驚恐,“阿墨,不會這么嚴重吧?我們可沒招惹什么人啊!”
“不要把人想得太好!”慕容決卻是十分坦然地接受了這個猜想,散修間為爭奪一點資源而產生的殺戮,真是不勝枚舉,“有些人,你不去招惹,他們也會打上門來。而且現在阿墨在明,他們在暗,什么都是未可知的,那便還是做好最壞的打算。而且阿墨這么做,幕后之人總歸會露出馬腳的。”
慕容決說完,安昀沉默了,半晌才半是困惑半是惱怒地說:“哪里來的這么多算計?就不能好好地修煉么?弄出這么多事端來,真是……教人不喜。”
“樹欲靜而風不止,誰知道腦殘是什么想法。”墨天微幽幽做了個總結,“在哪里都有這種事情,況且這里是修真大宗,不是凡間的私塾書院。”
三人坐在白玉舟上,氣氛變得凝沉,新入門的意氣與來時的暢快消弭無蹤,剩下的盡是身不由己的無奈與反擊不能的惱怒。
此時此刻,三人才真正意識到,修行之途才剛剛開始,道路的盡頭是希望,然而路途中有多少明槍暗箭,都是他們無法預測的。
安昀感覺到氣氛的沉重,忍不住四下張望,想說點什么來轉移話題,忽見旁邊的山峰上,許許多多外門弟子皆是朝一個方向涌去,于是趕忙指著那邊,“你們看,那邊是發生了什么事情么?怎么大家都往那里去。”
慕容決與墨天微看過去,心中也覺得有些奇怪,于是三人達成一致,將白玉舟落在這座山峰上,之后隨著人流前行。
“這是云寧峰。”慕容決道。
“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正當三人疑惑時,旁邊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聞言笑了,道:“你們是今年剛入門的弟子吧?”
三人對視一眼,齊齊道:“正是,還請師兄解惑!”
“我叫梁亦,你們叫我梁師兄就行。”少年十分熱情,自我介紹了一句,然后道,“今天是本月衛師叔來外門講道的日子,衛師叔為人和煦,講解深入淺出,偶爾還會親自指導我們修煉,大家都很珍惜這一月一度的機會呢!”
“原來如此!”墨天微若有所思,旋即又問,“梁師兄,不知去聽衛師叔講道,可需要什么條件?”
“并無,想來聽都可以聽的,雜役也不例外。”
于是三人跟著梁亦,一路上閑談幾句,很快也便到達了山頂的廣場上。
到了廣場,三人驚訝地看見,原本亂哄哄的人流,此時竟然井然有序,每個人都自帶蒲團,宛若棋盤上的棋子,規規矩矩,并沒有像很多爽文寫的那樣一群人和一群人爭奪誰該坐在前排。
三人坐在最末,這也是云寧峰講道歷來的規矩,新來的確該老實坐在后面。梁亦似乎也并不在乎座位前后,和三人挨著也坐了下來。
修道之人身體大多康健,目力極佳,即便坐在最后,也能看清臺上坐著的衛師叔。
他穿著內門弟子的青色道袍,頭戴竹冠,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貌若處子——簡單來說就是男生女相。
墨天微好奇詢問:“這位衛師叔是什么來歷?”
梁亦道:“衛師叔出身內門碧落峰——你看他衣襟袖口上的碧樹青葉便可知曉。不過衛師叔并非碧落峰首座之徒,乃是鈺安真君愛徒,目前居住在鈺安峰上,雖未入真傳之列,亦是劍道英才。”
劍宗內門十一峰,指的是自劍宗開宗立派時便傳承下來的十一派系,其中又有七峰為劍道傳承,各自擁有一部可修煉至渡劫的功法。
但這并不意味著劍宗內門僅僅只這十一座山頭。歷來結成金丹后,宗門便會賜下一座山峰供新晉真人居住,如今這宗內的群山萬壑,皆是因此而來。
不過,這些新晉真人們居住的山峰,并不能獨立于外,因為絕大多數真人都得到過內門七峰的傳承——雖不一定是傳承功法,但至少也是次一級的,所以這些山峰都會被劃到功法所屬的那一峰下。另外雜學四峰也是如此。
而鈺安真君正是碧落峰一脈。
這些宗門常識,即便是墨天微三個剛入門的菜鳥也是清楚的。他們入門后,也知道了當日主持入門考核的三位真傳的身份,分別是昊陽峰首徒林昭行,霽月峰首徒秋水素,靈星峰首徒首徒凌云起,三人也正是本代真傳排行前三的絕世之才。
另還有青霄峰尹月白,碧落峰陸非離,紫虛峰藺書岳,這便是劍宗這一代的六位真傳了。
至于緣何萬劍峰沒有真傳,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不過看過原著的墨天微知道,不僅現在萬劍峰沒有真傳,日后也不會有——因為萬劍峰首座明空真君身受重傷,無力收徒,是以請與他交好的明澤真君多收一個徒弟,教授其萬劍峰的傳承,日后若他不幸,便讓那徒弟繼承萬劍峰。
——嗯,直到斷更,明空真君都還在療傷,這是個只存在于眾人談話中的大佬。
所以,其實真正算起來,修煉了萬劍峰功法的凌云起應該是萬劍峰的首徒,如無意外,以后也是他繼承萬劍峰。
這也是明澤真君這么不愛搭理人的精分還會想著再收徒弟的原因,畢竟總得找個人繼承自己的位置。
不過這些和現在的墨天微沒什么關系,待周圍安靜下來,不再有人來往,她便收回跑到九霄云外的思緒,開始靜候衛師叔講道。
不過一會兒,衛師叔睜開雙眸,見周圍安靜下來,微微一笑,開始講道。
“今日講道,適逢眾新同門入門,我便講講諸天萬界及修仙一途九大境界及劍道五境。”
“鴻蒙初辟,有三千大世界,靈氣充沛,鐘靈毓秀,故名之曰‘天’。其中修士,道途通達,大道可期。是時萬族并立,大能爭圣,殺戮不休,諸天破碎,十不存一。”
“諸天既碎,流散宇宙,各自補全,獨成一界,其中大者為中世界,小者為小世界,不計其數。中世界內,靈氣遠遜大世界,小世界又更次。是以,數十萬年來,千萬小世界飛升者寥寥,中世界飛升之人,亦是少之又少。”
“不獨小世界與中世界,諸天破碎后,今僅剩四十九大世界,大世界中,雖靈氣充盈,資源不盡,然非大毅力大機緣大決心者,亦不能飛升。”
“我滄瀾界,正是真定天下轄的中世界。”說到此處,衛師叔眉頭微蹙,“只可惜,兩萬年前魔劫之時,滄瀾界受創嚴重,與真定天聯系已經斷開,這也是萬余年都不曾有修士飛升的原因之一。”
“衛師叔,我聽說太華仙宗有傳送陣通往界外的!”有人疑惑詢問。
衛師叔倒沒有因為有人突然插話而不滿,他道:“確實有的,但是太華仙宗的傳送陣能聯系的那些中世界、小世界,也俱都失去了與真定天的聯系。”
聯系不上真定天=不能飛升=不能長生,眾人皆是沮喪。
聽著衛師叔的講述,墨天微有些驚訝,這些都是仙魔劍主沒有講述到的內容,真是奇怪。
或者斷更的后半本是打算寫這方面內容的吧?墨天微想。
“不過眾位也勿要沮喪,凡事都要努力過后才可能成功。與真定天聯系不上已經兩萬年,然而也只是在這萬余年才無人飛升,可知這雖然對飛升有不利影響,但也非絕對。”衛師叔見眾人神色頹喪,連忙端上一碗雞湯,“更何況,努力修煉,延長壽元,說不定還有機會看見與真定天聯系上的那一天。”
見眾人稍稍振奮了些,衛師叔連忙轉移話題,“至于修仙九大境界,眾所周知,乃是煉氣、筑基、金丹、元嬰、出竅、分神、合體、大乘、渡劫。我滄瀾界雖近萬年無人飛升,然渡劫期的大能亦是有的。”
“煉精化氣,引氣入體,是為煉氣。煉氣之初,引天地靈源入體,一至十層不斷積累,直至丹田氣海充裕,靈力液化成真元,逐漸質變,便能開辟紫府,晉階筑基。
“筑基,乃仙途之始,大道之初。筑基以下,仍只是凡人;進入筑基,才能算是真正的修士。筑基及其之后境界,皆分前期、中期、后期、圓滿四小階段。進入筑基,歲兩百。”
“風起云涌,氣結霞云,是為金丹。金丹九品,上三品云霞千里,色呈紫金;中三品云霞百里,色呈赤紅;下三品云霞十里,色呈青藍。上三品金丹,注定可進階分神,仙途可期。中三品金丹,若得天材地寶淬煉,有一線晉入上三品之機。下三品金丹,無望元嬰。”
眾人聽得入神,墨天微亦是如此,她想到原書中北辰殊就是九品金丹——雖不是獨一無二,但即便在劍宗九子中,這也是難得了。
之后的境界,因為衛師叔只是個筑基修士,也并不十分清楚,只能大略講講,在墨天微聽來就和聽故事差不多。
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一個時辰,衛師叔終于說到了劍宗眾人最感興趣的地方——劍道五境。
只見衛師叔神色鄭重,臉上的笑意也在不知不覺中斂去,嚴肅道:“劍道一途,共五大境界,曰圓轉無缺、劍意通靈、劍魄七轉、劍魂三成、劍心唯一。”
“圓轉無缺,乃最初境界,要求劍修對所修劍訣知之甚深,使用時行云流水,應敵間信手拈來,變化處隨心所欲,唯此,方能稱圓轉無缺。”
“劍意通靈,首先要求修成劍意。劍意,意為劍中真意。唯有達到圓轉無缺大成境界,才能領悟劍訣中蘊藏的真意。一本劍訣,不同的劍修可能也會領悟出不同的劍意。”
“領悟劍意只是第一步,之后,需要時時磨煉、淬煉、融合,直至在你手中,劍意如臂使指,使用任何劍訣都能在短時間內悟出其中真意并以你的劍意表達出來,方能算作劍意通靈。”
衛師叔頓了頓,“這一階段,大家最好在劍窟試煉,否則要靠在外磨煉達到這一境界,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外界也不一定有恰當好處的對手。”
“劍意通靈后,劍修凝出的劍意便可被稱作劍魄,其中又要經七轉變化,才能完成這一階段。”
“劍魄七轉、劍魂三成、劍心唯一這三個境界,每個劍修的契機都是不同的,并沒有他人經驗可供借鑒。”衛師叔忽地起身,長劍出鞘,“唯心誠,唯性堅,唯一往無前!”
言畢,他手中長劍輕飄飄一劃,霎時間劍光如絲似雨,綿綿密密,淅淅瀝瀝,隱約似夜雨聞鈴,似冷雨敲窗,似雨打殘荷,教人克制不住心中生出悲涼蕭瑟之感,愁腸滿腹!
“此乃秋雨劍法,我練成的劍意便是悲愁二字。”衛師叔收劍,復又坐下,“諸位若有問題,可上前來詢問。”
不斷有人向衛師叔詢問問題,一時間周圍不復先前的寧靜,變得有些嘈雜。
墨天微久坐不動,忽地笑了起來。
安昀對劍道并不感興趣,因此后半部分并未聽得如何仔細,聞見墨天微笑聲,立即探頭過來詢問:“阿墨因何而笑?”
“笑我身處局中而不自知,笑我明明已經做出選擇仍渾渾噩噩。人無自知之明,豈不可笑?”
安昀:“說人話。”
墨天微:“我既已決定做個劍修,便只須如衛師叔所言一般,唯心誠,唯性堅,唯一往無前。今日遇上的那些小小算計,不過是我道途上的一塊碎石,踢開就是,何須為此長吁復短嘆?”
墨天微含笑起身,“走,我們回去,明天各自做任務去!”
三人于是與梁亦作別,相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