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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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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貴又怕什么?”華鈞成手上剝著花生,一面斜睨她,“女娃兒家嬌貴,嫁妝少了別人看不起。”

  沈雁承認他說的有道理,但對他這般視錢財如糞土卻有些無語。

  不過想到前世這些錢最后也還是落入了皇帝口袋,也就不糾結了,給自己的兒女總好過白送給別人。

  閑聊了幾句,眼看見四面座椅上人已漸漸齊了,戲臺上響起了開場鑼鼓,沈雁道:“我下去洗個手。”

  南面的蟾桂閣,韓稷與魏國公夫人鄂氏也正好走進來坐下。

  韓稷讓了戲本子給鄂氏點戲,便走出門來站在樓梯口,環顧了一下四處,跟辛乙道:“我方才見著威遠伯府與兵部侍郎林府的人在,當中還有女侍,想必來的是女眷。你讓人把夫人在此聽戲的消息散出去。然后——”他伸出食指勾了勾鼻梁,“再透點風去到永和宮。”

  辛乙溫潤地笑道:“是。”

  沈雁這里跨出門檻,才過了拐角,便發現前方側對著這邊站著的兩個人,再一看略覺有些眼熟,身著石灰色云錦織袍那個人好像在哪里見過?再一細看,頓時不由頭皮發麻氣血上涌——韓稷?!

  她瞇了眼迅速退后,再仔細看了看,果然是他!

  真是陰魂不散,沒想到在這里都能遇得見這個冤孽!

  一看到這個人這張臉,她被華氏揍過的后背似乎又隱隱作疼起來。

  她略想了想,退回到包廂里。

  “怎么又回來了?”華鈞成問。

  沈雁坐到舅舅身旁,問道:“舅舅可認識魏國公府的大公子韓稷?”

  華鈞成聽到魏國公府幾個字,一雙濃眉立即皺起來:“你是說現任魏國公韓天佑?”

  “我說的是魏國公的兒子。”沈雁指出重點。然后目光緊盯著他:“莫非舅舅跟他們家有交情?”

  華鈞成面色沉凝下來,片刻后道:“韓天佑不是什么好人,我跟他們家不往來。”

  沈雁一聽這話卻是又愕住了。誠然韓稷陰險卑鄙是個十足的小人,但魏國公征戰在外于國有功,往年在京的時候也奉公守法,聽說家里連妾侍也沒有,可見人品有一般。而她兩世里也沒聽說他作過什么惡,怎么到華鈞成這里就成了不是好人?

  “為什么?”她問。

  華鈞成袖起手,含糊地道:“沒什么。小孩子別問那么多。”

  沒什么才叫有鬼!

  但這個不是眼下該研究的重點,如何把跟姓韓的那筆帳算清楚才是重點。

  既然華鈞成也不齒韓家的人,那真是太好了!

  她招手吩咐了跟隨來的胭脂青黛幾句,而后從另一邊樓梯下樓洗了手。

  回來后戲臺上便當當鏘鏘地敲起鑼鼓來,

  隨著聲梆子響,便有裊裊娜娜的楊貴妃走上來了。

  沒片刻胭脂便走過來,附在她耳畔輕聲地道:“韓公子隨魏國公夫人在南邊的蟾桂閣,也在社里聽戲的威遠伯世子夫人與兵部侍郎林夫人聽到魏國公夫人在,于是也結伴去了蟾桂閣拜見,魏國公夫人留下二位夫人一同吃茶,看模樣是要等到散場一起走的了。”

  來這里看戲的多是官宦,大家為避麻煩一般都不會刻意暴露行蹤,魏國公夫人出行身邊理應會有人打點,為什么又會引來別的官眷?沈雁原本只是為打聽韓稷此來隨同的伙伴,以圖伺機下手,聽聞這話卻是百思不解,只好問道:“那韓稷呢?”

  胭脂道:“韓公子因著夫人們在,略坐坐就出了來,這會兒應是在后院廊下吃茶。”

  既然不在,倒不妨過去瞧瞧端倪。

  沈雁想了想,起身走了出去。

  說著到了蟾桂閣外頭,包廂的門開著尺來寬的縫,方便招呼丫鬟進來侍候。

  沈雁裝作路過的樣子緩緩行著,見著里頭有位三十來歲,頭上插著兩朵眼熟的絹花的貴婦人正是胭脂說到的魏國公夫人的打扮,不由停了步。

  這絹花跟華鈞成送給她的毫無二致,正是永泰宮里賜下來的,這絹花層層疊疊做功極為精致,戴在別人頭上興許只是增色,但在魏國公夫人頭上顯然意義就不同了,沈雁是死也不會忘記前世韓稷是相助了楚王的!

  眼下包括沈家在內的許多文臣們都對這絹花誨莫如深,魏國公夫人身為勛貴當然有理由給淑妃這份面子,但這個時候韓稷應該沒跟楚王勾結上,那么魏國公夫人何必急著把花戴上頭?

  她再往里頭看了兩眼,只見這位國公夫人姣美溫柔,眉間帶著一絲將門虎女的豪爽氣,一雙眼睛卻是又深如沉淵,不像是沒有城府的女子。

  雖說京師里也有大把人并沒把永泰宮的賞賜看得多重要,依舊帶著在外走動,可一個在將近十年之后才暴露出野心來的家族,沒理由在這個時候就這么高調。

  從前世魏國公死后韓稷接手了魏國公府才相助楚王來看,想奪這從龍之功的應該不是如今的魏國公,而應該是韓稷本人的意愿才對。既然如此,那魏國公夫人這番作為,很可能就是別有用心的韓稷攛掇的了!

  這家伙,難道是在向世人傳達他有支持淑妃與楚王的意思?

  究竟是不是呢?

  沈雁想了想,離開蟾桂閣,與胭脂道:“讓葛荀去下頭盯著,要是有魏國公府的人出去就跟著。”

  韓稷是個有的放矢的人,如果他真是打的做給人看的主意,那又怎么少得了淑妃那邊的人?

  胭脂下去后,一直等到有一刻鐘左右才上來。

  “葛荀說,原先侯在魏國公府馬車旁的兩個人方才聽了那個辛乙的吩咐,去了宮城方向。”

  進宮?那就對了。

  沈雁咬了咬牙,再緩緩嚼了兩顆麻圓兒下喉。

  這筆帳當然是要算的,但如今卻不能冒然行事,韓稷前世里站在楚王這邊,這世如無意外便還是會助他奪嫡,理論上說他算是敵人的敵人。既然這么著,算帳的同時便還得給他留點余地,否則的話把他想借機跟淑妃示好的這番心機給徹底踩滅了,往后不是白白少把好刀?

  華鈞成這里雖然看戲看的認真,見她們先是在旁邊嘰嘰呱呱地說了半天,后來沈雁又悄沒聲兒地出了去,如今她這么樣兩眼骨碌碌一看就在出餿主意的樣子,實在是忍不住了,便就說道:“你們倆到底嘰咕什么?”

  沈雁轉頭道:“不知道舅舅上回給我那些宮制的絹花,還有沒有?”

  華鈞成想了想,“庫房里大概還有那么二三十盒。”

  二三十盒?沈雁坐直身:“太好了。”

  戲社里每日上晌安排兩場戲,包廂的費用也是連收兩場戲的錢,鳳翔社的東家一向把服務顧客作為首要目標,因此招待一向非常周到,雖然有時候也會有人嫌坐得太久身子困乏而半途出去轉轉,但提前離場這種事還是極少有的,這也是鳳翔社人的自豪。

  威遠伯世子夫人和林夫人一進蟾桂閣便就看見了鄂氏頭上的絹花,兩個人俱都微愣了愣,然后才瞬間恢復神情與鄂氏攀談起來。

  其實對于武官們來說,宮里誰賜賞的他們一般情況下都不會在乎,可是早在端午賜賞之時淑妃名不正言不順的消息就傳了出來,太子雖然被廢,但皇后卻沒有過錯,再加上還有深得重用的安寧候,沒有人認為皇后一定會輸給淑妃,所以這花漸漸地也就被棄在一旁沒理會。

  可是如今看到堂堂魏國公夫人頭上居然赫然插著淑妃賜的花,她們就不免忐忑了,自打陳王死后勛貴里便以國公們為尊,而韓家老太爺又曾跟先帝是拜把子的兄弟,要論朝局風向,必然是韓家先于他們搶先獲知,難道魏國公夫人戴花的意思是表示,承認了淑妃主掌后宮的身份?

  話說回來,淑妃再名不正言不順,她這番賞賜也是經過皇帝允許的,如今連魏國公夫人都戴上了,便說明韓家是在擁護皇上。誠然朝中也有許多官眷不戴這些花,可他們那些要么是宗親要么是清貴士子,她們這些官級低些的女眷,有什么資格跟士大夫們學?

  皇上都偏幫淑妃,她們這些做臣子命婦的有什么理由去反對。

  往日沒看到有人戴這花的時候尚不覺得,如今見到了,還是在魏國公夫人頭上見到,威遠候世子夫人與林夫人望著鄂氏頭上那絹花,便只覺得那層層疊疊的花瓣根本就是把美麗的刀子,在她們胸膛里蹭來蹭去。

  一場戲里,兩個人都坐得心不在焉,鄂氏倒是從頭至尾都和聲笑語,也不知道看出來不曾。

  韓稷雖然坐在樓下,但兩位夫人的反應卻絲毫不漏地都經人傳到了他耳里。

  他翹高了兩腿架在面前桌子上,漫不經心地剝著杏仁粒丟進嘴里,聽著戲臺上咿咿呀呀的曲兒聲,閉目養神起來。

  辛乙就在這個時候走到他面前,帶著點驚異與疑惑的口吻說道:“少主,出怪事了。戲園子里但凡是女子,上到八十老嫗,下到五歲孩童,頭上皆都插上了絹花!”

  韓稷隔了有片刻才半睜開眼來,如古井般幽深的眸子望著他:“什么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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