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覆蓋而來,夕陽落下最后一縷的光芒之中,火紅的戰馬砸下蹄子,沙塵四濺,落地前身向前傾斜的一瞬,嘶鳴咆哮的馬聲里,畫戟轟的斬下,鱗紋刀鞘格著戟椏拉出一連串火星閃爍,白寧腳步一擰,整個人弓了起來,拇指推去刀柄的剎那,碩大的馬蹄直接踏在了對方頭上,然后踩著虛影下去,濺起黃沙。
呂布嘴角勾起饒有興趣的笑意,輕聲低喃:“有意思的對手。”一句的時候,握戟的手臂猛的向右上方一擋,黑刀呯的一聲斬在戟鋒,白寧的身影在空氣里閃了閃,呂布看不見他,但卻是能從武者本能里察覺出對方的殺氣。
一瞬。
畫戟在左側一豎,戟桿堪堪抵住了刀尖,他猛的暴喝,將對方推了出去,縱馬舞戟直接推向輕飄飄落地的白寧,畫戟、黑刀撞擊,戰馬背上的身形雙臂陡然下壓,枝椏掛著刀身,壓到對方肩膀上,朝前方硬生生推出一條溝壑來。
白寧腳掌一扭,止住退勢,上身陡然向后一仰,將黑刀從枝椏中滑出,冰冷的眸子看著戟鋒貼著鼻尖過去,手中的橫刀在下方輪開。
揮出一道黑色的月牙,呂布單手持戟,另只手一勒赤兔,畜生通靈的抬起了馬蹄,避開了這道陡然揮出的刀光,馬蹄落下的瞬間,單臂高舉的畫戟轟然揮斬而下——
一片沙礫轟的炸開來。
“這力量……哈哈哈……”呂布雙目發紅,望著彌漫的風沙,勒馬大笑起來,“.…..某家喜歡這種力量,賊子死來——”
彌漫的沙塵里,持刀的身影迎著畫戟極快而至,金鐵接觸的剎那,白寧陡然止步轉身,爆發出詭異的速度,揮刀。赤兔背上,呂布反手拔劍揮斬,金鐵之聲炸響,呯呯轟轟的幾下交手,震的兩人身下沙礫都跳了起來。
若是有人站在附近,被吹起的沙粒刮過臉頰都會感到生疼,然而一塵不染的身影手中速度越來越快,身形也在不斷變換位置,兩人兵器之間碰撞出的火星頻繁的跳出、閃爍,再到呂布雙臂瘋狂的揮舞起來時,轉身眼間,只見他的四周、上下是無數白色的身影從四面八方,憑空出現一般。
“啊啊啊啊啊——”
漫天都是畫戟揮出的殘影之間,全是閃爍跳躍的火花,以及令人頭皮發麻的呯呯呯…..金鐵交擊的聲響,呂布魁梧的身形猛然一震,畫戟照著其中一道虛影刺過去的時候,偏頭,青冥的黑色里,微弱的月光照在白寧臉上,嘴角露出陰柔、冷冷的笑容,修長的手掌伸出,一掌抵在赤兔身側,畫戟也在同時斬下來。
——歸元罡氣。
接觸的瞬間,戟鋒撕破了無形的氣勁,嘭的一聲巨響,戰馬身軀發出碎裂的聲響,整個橫推出去,在沙地里翻滾幾圈,腰身幾乎被打成了兩段,在地上掙扎踢騰著四肢。
畫戟拄在地上,呂布活動了一下脖子從地上站起來,能用純粹的力道將氣勁擊破,這讓白寧多少有些意外,至少從來沒有人這般用力量硬生生接下他的進攻,但轉念一想,對方是戰場將領,都是簡單直接,倒也不覺得驚奇了。
天色黑盡,氣溫已經驟降下來,白寧看了遠方被鐵騎圍攻的車隊,隨后,望向對面的呂布。
“溫侯無雙,本督領教了,不過,是時候讓你們的陛下清醒過來。”
他說著話的時候,原本有朝這邊射來的箭矢,被無形的推開,旋即手一轉,刀身一鳴,腳下四周的黃沙都被吹飛出去,形成一個圓形。
銀灰的短發下,冷漠的眼眶周圍,漸漸的隆起細小的血絲像蛛網般密布延伸,對面的呂布目力此時極好,看到對方的變化陡然一怔,就見白寧闔了闔眼,下一刻,睜開,眼白溶為黑色,瞳孔泛起了猩紅,縮緊至米粒般大小。
名為天怒黑刀的兵器一絞,隱約傳出風雷聲。
“賊子,爾敢!”呂布神智并未完全清醒,但認知還是在的,意識到對方的變化,暴喝聲里提著畫戟舉步直撲上去,然而,天怒黑刀唰的斬下來,在風里撫動的沙漠發出轟的巨響,沙塵高高濺了起來,劈出一條分割的痕跡,急速的朝前方延伸而去。
一瞬,呂布持著畫戟想要擋下……..
大陣中間,蔡昭跪在地上,看著馬背上雙眼紅光未散,還沒有清醒過來的皇帝,“陛下,你快醒醒啊,不能再這樣打下去了,他們不是敵人,你快醒來啊。”
然而馬背上的身影沒有理會她,只是看著前方環抱的陣型外面,蔡昭轉過頭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曾經天下無雙的呂布飛了出去,黃沙不知被什么東西分成了兩半,以極快的速度延伸過來。
“守護中陣!”馬背上,混雜無數聲音的身影發出了命令。
奔流不息的弓狼騎朝著氣浪撞了過去,下一秒,就像一塊塊破布娃娃般被撕裂,朝兩側不停的拋飛出去,直接在密密麻麻的騎陣中撕出一條直線來,蔡昭爬起來,朝皇帝狂奔:“陛下,躲開啊——”
嘩嘩嘩——
黃沙如雨點般灑落下來,快至這邊時漸漸弱了,刀吟驀止。騎在馬背上的公孫止發髻卻是最后一聲刀吟里吹的向后飛灑,胸前的紅玉發出啪的一聲輕響,他微微低下頭,視線看去光潔的紅玉,上面隱隱出現一道擦痕。
“陛下!陛下——”蔡昭沖到了馬前,手四處摩挲:“哪里受傷了?讓妾身看看啊…..陛下……快讓妾身看看。”
垂頭沉默的騎士,微微動了一下,有熟悉的聲音嘶啞的傳出:“紅昌……謝謝你,朕回來了。”
女人捂著嘴,眼睛里泛起驚喜的神色時,馬背上的公孫止舉起了兵器,促馬走出了騎陣,聲音再次響徹黑夜:“朕的將士,歸陣止戈——”
聲音遠去。
遠方,虎頭大刀、虎口長刀齊齊照著曹少卿斬下的瞬間停止了下來,許褚揉了揉臉,看向旁邊同樣一臉發懵的華雄,“你怎么變年輕了?”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臉,皺起眉頭:“胡子呢?”
趙云扶著巨漢站了起來,看著撿起光禿禿的槍桿,低頭思索剛剛發生了什么事,典韋下意識的去摸腰間,看到手中的酒袋時,放心的吐了一口氣,卻是倒了一嘴的沙子,似乎回憶起了什么,拍拍趙云的肩膀,“咱們好像隨陛下死了…..咦?”猛的轉身,看向軍陣前方的公孫止,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狂奔而去。
掙扎的赤兔又重新站了起來,去舔躺在地上的主人,呂布眨著眼睛看著星月,隨后,一只白皙修長的手伸了過來,他握住對方,從沙礫中站起來,“之前我神志不清,有空你我再打過。”
“會有機會的。”白寧嘴角勾勒出輕笑,仿佛又回到了看書時,那種溫和的神態,他隨手將黑刀一扔,在半空飛旋,刀身唰的歸鞘。
而另一個方向,防彈玻璃在無數次槍矛鑿擊下,出現蛛網紋絡,幾乎快要破碎開,車中的眾人也做好了最后的廝殺,舉著槍等待玻璃破碎的一刻,然而密集的槍矛就在落下的瞬間,那些枯萎干涸的尸骸停下了手中動作,紛紛騎馬回轉,就連地上破碎的尸體也都在蠕動,重新拼接起來,最后歸入回潮的洪流當中。
“呼……撿回一條命了。”東方旭神經一松,仿佛虛脫一般靠在了座椅上,他身邊幾名部下也都大汗淋漓,癱軟了下來。
但隨后,他身上的通訊器響了起來,聽到里面的話語,眉頭陡然皺起,開門走下了車。
夜幕里,冷風呼嘯拂,尚有好奇發生什么事的隊員,發動了車子開到沙丘前方,打開了車燈照下去,那是黑壓壓一片騎兵列出的方陣,仿佛在等待檢閱一般,一動不動。
趙云、典韋、許褚、華雄大步過來,半跪拱手:“末將等人見過陛下——”
“起來吧……還能見到諸位,朕心里說不出的高興。”公孫止下馬走過去將他們一一攙扶起來,望向呂布時,手死死捏住對方手腕,“那晚,朕聽到溫侯故去,心里空落落的,如今還能再見……朕絕不再兄弟們死去。”
“哈哈…..其實那日,某家就是想騎馬,想的緊,誰知道身子骨老了,經不起顛簸。”呂布笑著說了一句,聲音隨后卻些許哽咽,還是說了聲:“……謝謝。”
“陛下和溫侯怎的說那般沉重,我們還能活著,該高興才是,不如找地方先喝酒如何?”
“褚也覺得。”
趙云皺皺眉,四處掃了一遍,華雄頂頂他,“你找什么?”
“好像少一個人?”
“潘無雙…..”
就在眾人目光搜索的時候,不遠一塊沙地隆起小包,片刻鉆出一顆圓滾滾的腦袋來,看到數道目光望過來,“看老潘做什么,是這沙暴也太大了,把我埋的有點深……”
哈哈哈——
公孫止、呂布、趙云、華雄、典韋、許褚齊齊大笑起來,星月繁密鋪砌出銀河,笑聲暢快肆意的笑聲回蕩在這片靜謐的沙漠夜空下,久久不散。
曾經的人終于團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