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日的秋雨過后,天云還是灰蒙蒙的籠罩城墻,燃燒箭矢釘在尸體上卷起的黑煙升去天空,在這緩緩上升的片刻真空期里,一切都是顯得安靜,遠方黑色的物體飛了過來,渺渺升起的黑煙陡然間扭曲四散,呼嘯而來的石彈穿行過去,蔓延過寫有‘綿竹’二字的瞬間,狠狠砸在城樓之上。
無數瓦礫、墻磚、檐角斷裂飛濺開來,然后落去城墻,呼喊大叫的蜀兵在下方跑動,下一刻就有人被掩蓋在廢墟之中,歇斯底里的聲音、廝殺吶喊的聲音、人的慘叫忽然之間從那片刻的安靜中驚醒過來,吶喊的聲音:“頂住——”城關外的天空,嗡嗡嗡…..的聲音籠罩過來,許許多多視線從城墻望去外面,一顆……兩顆…..四顆…..數十顆石彈在天空劃過弧度朝這邊而來,在視野里放大——
轟轟轟…….落下的石彈砸在人身上,帶起濃郁的血霧,有的砸在墻垛、城墻上碎屑紛飛,持盾的士兵“啊啊——”的吶喊聲里,與呼嘯而來的石彈撞在一起,盾牌轟的粉碎,手臂夸張的扭曲,白森森的斷骨暴露在空氣里,連帶身后的弓手一起向后倒飛,滾在地上,附近跑動的士兵并未在尸體上猶豫片刻,持著兵器、抬著擂木匆匆來去,落下的巖石就在他們附近濺起塵埃和鮮血殘肢。
距離掉去城根的石彈左右延伸開,一架架云梯在黑山步卒手中推了過來,掛上墻磚,密密麻麻的西涼兵、黑山步卒正洶涌澎湃的攀爬而上,整座綿竹關已陷入激烈的攻防之中。
“把云梯推下去,這邊多來幾個人!”
城墻上充斥各種各樣的聲音,李嚴提著長劍領著親衛飛奔過一段城頭,凝固的鮮血染紅了半身,披風也在廝殺中破爛成條,他吶喊指著的方向,掛上墻垛的云梯上已有黑山步卒爬了上來,揮刀殺入人群,數名持長矛的蜀兵結陣迎過去,將對方刺穿推去城墻下面,凄厲的慘叫隨著呯的落地戛然而止。
“張翼、張嶷二人在哪里?”刀鋒與一名西涼士兵對拼一記,將對方推的抵在墻垛的瞬間,一刀劈了下去,鮮血嘩的濺上臉時,李嚴轉頭朝身后的傳令兵嘶吼:“讓他們帶人上來,去丙段防守——”
一顆石彈轟的落在附近,李嚴連同那邊士兵下意識的抬臂擋了擋,一支握刀的斷臂拋落在他腳邊,那傳令兵吞了吞唾沫,“張翼將軍已經帶人過去了,張嶷在城下組織百姓準備上來協助守城。”
“不用百姓上……”
嘶吼出的話語才到一半停了下來,李嚴握劍的手微微的顫了顫,雙唇緊抿的望了一眼關外延綿的軍隊,咬緊牙關,擠出嘶啞的聲音:“.…..讓他快點。”
這數日之中,他已是知道孟獲正在逃亡,南蠻七萬軍隊崩潰四散,因為南蠻馬矮小,耐力不足很快就被追上,大半蠻兵被屠殺做成了肉脯,鋪在原野的白骨延綿數里之長,直到此時,李嚴已經覺得主公劉備的計策,終是要失敗了,如今天下巨變,已不是之前四方諸侯林立,你爭我奪的局面,十三州一統,很快就要來了。
“可惜了啊……剛降主公,又豈能再投他人。”
他嘆口氣,視線延伸展開過去,北地軍隊的攻勢如同海浪撲礁般,一股一股的涌上來,數名西涼勁卒殺上來,歇斯底里的揮舞刀鋒將圍來的一圈蜀兵殺的后退,護著的梯子又有幾人爬了上來,其中一名便是身形巨大的典韋,踏上墻垛后,反手拔出背后雙戟躍入人群,殺了幾個人,目光看向李嚴所在的位置,虎須下大口猙獰的笑起來。
“那是此關主將,殺了他——”
聲音里,他雙手起舞,戟枝掛著人的碎肉在人群兇猛的推過去。
城關對面的山陵之上,白狼旗在風里撫動,公孫止負手站在邊緣望著攻城的一幕,點了點頭:“那李嚴當的上大將之才,依靠一座關隘硬生生擋下數日,孤已是很少見到這樣的人了。”
“晉王愛才,大可等會兒招降他。”劉曄站在不遠,目光也望著那片密密麻麻猶如蟻群攀爬上城墻的畫面,心中里也是不由嘆了一聲,此處攻城的軍隊都是北地精銳,當中西涼步卒更是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百戰之士,這樣的攻城怕是難不倒對方的,事實上,開戰一初,他就明顯感覺到了北地士兵瘋狂的進攻意志,往往一個站上城墻的西涼士兵就需要數個精銳蜀兵才能將其殺死,或壓回去,若換做原野,只怕那李嚴早就被推平了。
“西蜀大才還有許多,當初曹公還在時,就對益州官員、將領多有評價,一旦大局定下來,晉王大可將這批人招入麾下。”
“還是不用了,你看這李嚴!”公孫止搖搖頭,說道:“他就算想降,孤也不收,南蠻孟獲破滅后,孤專門放消息過去就是告訴他,不要再抵抗了,西蜀大局已定,劉備必亡,可你看看,防守依然沒有懈怠的跡象……若非劉備死忠,就是想用毫無意義的戰事來彰顯自己才干——”
旗幟在風里獵獵作響,這位晉王張開手,笑了一聲:“——要是后者,這種人,孤一個也不要。”
秋日的金色拂過斑駁痕跡的城墻,廝殺聲沸騰,西涼、黑山步卒已有上百人站穩城頭,朝內城墻沖突過去,刀槍在人堆里瘋狂劈砍,鮮血將城墻地面淋成了紅色,不時從下方飛來的火矢釘在城樓的木檐燃燒,圍成水泄不通的蜀兵還在堅守,奮力想要將涌來的敵人退下城墻,然而對方的戰斗意志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堅韌,攀爬上來的蟻群瘋狂發起進攻,不斷在密集的蜀兵當中沖突,試圖瓦解對方的圍堵。
重重刀光揮斬的城頭,從天空看下去,城墻的另一段,擁擠的人堆不斷有身體慘叫著被掀飛起來,攔在中間的蜀兵感受到瘋狂的力道朝這邊涌過來,前面同伴的身體陡然飛了起來,這名士兵持著長矛戰戰兢兢地望著出現在面前的巨漢,猙獰的鐵甲上全是粘稠的鮮血,他“啊——”的大叫,持矛刺了過去。
“滾——”
聲音咆哮,巨漢一戟掃飛前面的身體,猶如戰車般朝城樓推進,身后、左右的西涼兵緊跟而上,站在城樓廢墟附近的李嚴也注意到那邊的情況,他雖然有武藝,但身為主將自然不可能親自沖過去,發出命令:“讓預備的一隊士兵過去攔截!”試圖阻止對方朝這邊蔓延過來。
視野之中,預備的士兵還在那邊奔跑,遠方那重重圍困的身影中,最后面一名士兵像破布娃娃般被掀飛開來,就見一道黑影夾雜在奔走的士卒之間,在陽光中拖出一抹寒光——
下一刻,慘叫伴隨血光濺開。
李嚴抱著肩膀陡然倒地,手中兵器哐當一聲摔到了地上,視線晃動翻滾里,就聽身邊腳步聲、慘叫聲、兵器碰撞的聲響乒乒乓乓響了一陣,他抓起腳步的環首刀站了起來,身邊十多名親衛已倒在地上,胸口插著小戟,有的被直接梟首,而對面,巨大的身形伸出手臂將一名蜀兵掐在半空,兇野的臉上露出獰笑:“李嚴?”
然后,手指縮緊,那士兵脖子傳出咔嚓一聲,掙扎的身軀無力的垂了下來,嘭的一聲被典韋隨手扔到地上,舉步朝對方過去——
片刻之后,城頭爆發出歡呼。
關外的山陵之間,懷揣情報的斥候跳下馬背,飛奔過山道,來到山頂將手中的消息交給守衛在外圍的許褚,之后,被他送到了公孫止面前。
“晉王,韓龍、祝公道已拿住劉備家眷,還有關羽、張飛的妻子、兒女,目前已過安漢。”
遠方城關傳來歡呼聲時,公孫止拿過素帛展開看了一陣,交給旁邊的劉曄收起來,“劉玄德常以仁德示人,但一個人是不是真正的仁德,可不是靠幾句話,做幾件小事體現出來的,縱觀劉備這輩子,他的仁德可有恩惠過一州百姓?可讓敵人無顏與他作戰?”
回轉,越過了大椅,“劉璋懦弱,但為了蜀地百姓不受刀兵之苦,被迫降于他,這次我倒要看看,他是否連劉璋都不如,李恪——”腳步走下山頂,李恪、許褚跟上來時,邊走邊發下命令:“傳令華雄,帶五千弓狼騎捉拿一批流民,隨軍隊逼向成都,孤要看看,劉備仁德到底是不是真的!”
“這就去!”李恪拱了拱手,正要先行飛奔下山,公孫止又叫住他:“別死人,架勢做兇一點。”一旁的劉曄心里松了一口氣,朝前面的背影拱手道:“晉王仁慈。”
“屁的仁慈,若真驅趕百姓攻城,孤將來如何治理蜀地?”公孫止笑了笑,揮手繼續前行:“孤有如此兵力,若還以百姓為盾擋在前面,豈不是讓人笑話,只是一條拙計罷了,不管他劉備、諸葛亮看沒看穿,他都要把這苦果吃下去,畢竟有劉璋愛民而降的珠玉在前,他若是無動于衷,就算孤退兵不打這西蜀,蜀地之人怕是不會再服他了。”
如今的公孫止人至中年,半生征伐的閱歷已不輸給任何人了。下山之后,李恪帶著幾名騎兵先行離開,前方營帳延綿,回到軍營之中,離帥帳不遠有幾道身影被捆縛按在地上,馬爾庫修斯領著幾名副將、漢督騎迎上來:“晉王,西南蠻人的酋首,都在這里。”
公孫止停下腳步,偏過視線看了一眼,跪伏那邊的孟獲、祝融、木鹿大王、兀突骨等人也正好抬起頭看過來,當中的女人讓自己笑的好看一些,輕輕的在地上扭動,努力讓敞開的胸脯在扭動中顯得更加動人,口中若有若無的痛哼、呻.吟傳過去,想要勾起對方憐香惜玉的心思。
“都拖下去……”
收回視線,公孫止接過旁人遞來的韁繩,騎到馬背上,望去城關方向,揮手:“一群蠻夷,還沒有與孤說話的資格,全部釘死在木樁上!”
他‘駕!’的暴喝一聲,騎馬離開軍營,領命的馬爾庫修斯帶著數名部下朝那邊幾名蠻人過去。
不久之后,軍營木柵上多了幾具尸體,而南面的綿竹關上的廝殺也漸漸停息下來,守將李嚴的頭顱也被典韋呈到入城門的公孫止馬前,看到焚毀干凈的糧倉,他讓人將李嚴的尸身丟到野外喂狼。而原野之上的騎兵飛馳,沿途所遇到的流民全部圈了起來,斑白頭發的華雄,模樣猙獰可怖的將他們朝南面驅趕過去,進逼成都。
南方。
戰爭的急迫已經臨近,郊外的村落、莊中的富戶加入遷移的洪流之中,而城中的劉備等人將在不久,感受到來自白狼露出獠牙的寒意,以及無數的軍隊、流民…….
天才一秒: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