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宜人,拂過成都平原,劉備負手走在城墻上拍拍手士兵的肩膀,又檢查了兵刃,好言安慰了幾句,與諸葛亮、法正繼續前行,望著城外一撥撥聚集的災民,深沉的目光沒有太大的波動,他從黃巾開始,這樣的畫面已經看了無數次,再后來新野、當陽百姓隨他逃難,站在船上,看著無數人被曹軍鐵騎追逐掉水淹死,心早就麻木了。
“堅壁清野雖然奏效,可是苦了這蜀地百姓,我等為州父母,總要做些事情,待公孫止退去后,田地重新分配。”
他望著城外烏泱泱的人海如此說著,法正跟在后面“主公新得西蜀就這般做,怕是不妥,人心不盡服,往后公孫止再次南下,怕是有些人懷恨在心,會暗中勾結對方。”
諸葛亮搖著羽扇,笑道“孝直所言甚是,不過堅壁清野之策鬧出不小事情,其中蜀地官員牽扯也多,亮之前查閱案冊,這些人有不少是強娶強賣兼并土地,為害鄉野,此時北地大軍壓境,不思抵抗,卻在后方生出事端,對主公穩定益州大有影響,當以法治之。”
“那他們手中田地……”
“均分給有功者,如此蜀中太平。”
風徐徐吹來,諸葛亮的話語平靜,臉上帶著笑容,前方的劉備沉默沒有說話,走了一段城墻后,他輕搖了搖頭,腳步停下來,“孔明的話有道理,但蜀地官員降我劉備,豈能因此事而挾私心報復,但若有罪,自然要罰,有官在身便降一級,無官在身以田地贖罪,免刑獄之苦。”
他轉過身,看到法正欲言又止,朝對方擺了擺手“我知孝直想說什么,畢竟動了一些人根本,會跟我急眼,但此乃非常之時,就當做非常人之事,盡量將站在備這邊的蜀地將士、官員拉攏,其余人待公孫止退兵之后,再另行安撫之策。”
法正朝諸葛亮看了一眼,只得點了點頭。
那邊,劉備嘆口氣“…不知南蠻孟獲七萬余人能否如軍師所料那般,拖延公孫止片刻,備心中實在有些憂慮,對方麾下兵馬都是南征北戰之精銳,而孟獲等人雖然異常驍勇,但是在大山之中,如今平原上,備擔心他們連半月都堅持不了。”
“主公,怎能以悍勇能定奪一場戰事,古有楚霸王前車之鑒,今有呂布兵敗下邳之實,那公孫止兵馬雖眾,也悍勇非常人,然則深秋動兵,一旦戰事膠著,則陷入天利不便,此乃其一。其二,長驅直入,一路攻城拔寨,士氣定然驕橫,再戰敗南蠻之眾,必然盛到極點,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加之不熟悉蜀中地勢,難以有效與蜀中將士抗衡,便是地利不便。”諸葛亮緩緩曲下第三根手指,輕聲道“……北地軍隊陷入二不利,主公到時振臂一呼,將堅壁清野帶給蜀中百姓的怨氣,撒在對方頭上,就算對方還有百萬大軍,也難以撼動主公在蜀中地位,此乃人和不利。”
劉備聽的肅然起來,雙拳壓在墻垛上,望著下方一片片攢動的人頭、衣衫襤褸的身影,“孔明之言讓備重拾信心啊……”他抬起手朝對方拱了拱,目光轉去西北面,緊抿雙唇。
“此時,那邊該是開戰了吧,望那南蠻之眾能拖延公孫止一月。”
他輕聲言語中,望去的方向是茫茫的秋色,遠方的山巒已處在枯黃與青綠之間,顯出了秋天的蕭瑟,片片飄下的落葉之上,一雙雙裸露的腳踝飛快的奔跑過去,卷起沉寂的葉子,上身涂抹花紋的蠻人勇士持著石斧、提著藤盾漫山遍野的涌過這片山野之中。
短號不時在林間中吹響,傳去山頭的族中勇士,聯絡奔行的方向,對于綿竹前面的大山,這些來自西南群山之中的尼族人顯得迎刃有余,沒有任何隊形下,依舊保持整個大隊伍沒有拖拉落后。
酋王孟獲帶著夫人祝融也在隊伍之中,不時聽斥候的匯報,發出一些不痛不癢的命令,對于軍陣之道,他們并沒有太多的講究,反正只要見到敵人不慫,沖上去將對方砍死,當然其中勇氣和殺戮的技巧也是必備的。
但常居大山之中的人,從不缺少這些。
“董荼那還沒有回來?”
下了山勢之后,是一望無際的一處平原,數條河流交織從他們前方流淌過去,諸洞兵馬休整時,孟獲清點各部數量,唯獨第二洞洞主到得此時還沒回來,挎著兩條鐵棍,站在河邊看著緩緩流過去的水面,雙拳捏的咔咔直響。
“難道被漢將捉住了?”面容猙獰,頷下一圈絡腮胡須的金環三結,呯的一聲將一柄大刀拄在地上,;露出發黃的牙齒“干脆先殺過去,他來不來,這場仗都要打。”
阿會喃嘴角歪斜勾起,冷笑一聲“我看是你想要他洞中兵馬才對,我也想要,不如看看誰殺的漢人多?有大王在這里作證,就算董荼那回來,他洞中兵馬也是我倆的了。”
“好,就接你這說法。”
就在說話間,去往前面探路的尼族人已經回來,帶回來的還有一顆血淋淋的腦袋,孟獲捧起頭,自然是認得這是誰,“啊!”的大吼,噗通一聲扔到了水中,猛的轉頭,披散的頭發灑開,“通知木鹿大王、帶來洞主、兀突骨、朵思大王,全力進軍,我要拿公孫止人頭——”
號角聲沿著河岸吹響開來。
七萬蠻兵并沒有太多的考慮,也沒有采取保守的姿態,浩浩蕩蕩跨過眼前的河流,仿佛已經發起沖鋒的狀態,朝前方橫掃而去,從天空俯瞰而下,密密麻麻的猶如蟻群朝前蔓延,讓騎在馬背上的所有蠻將對這一戰充滿信心。
不久之后,奔涌的前陣停了下來,孟獲騎馬沖到前面,進入視野的是無數花花綠綠的旗幟,棕色頭發、白皮膚,也或者黑的滲人的一道道身影,穿著簡陋,站在對面,雙眸狂熱的望來這邊。
“這些不是漢人……”
之前在綿竹關時,孟獲聽過李嚴的警告,也知曉了公孫止麾下有一支來自西方的軍隊,當時并未太過放在心上,眼下看去,對方容貌讓他心里感到忐忑,畢竟從未見過黑的只有眼眶和牙齒是白的人。
也在此時,戰爭的號聲還在吹響,對面奇怪的軍隊還在從后面,左右蔓延展開,一撥撥、一群群戴著高盧鐵盔,穿肌肉胸甲的士兵站到了前方,一名橫鬃鐵盔的百夫長騎馬高舉一柄漢劍,吶喊的漢話“士兵們,列陣——”
一面面盾牌順著方向延伸落下來,帶出一連串轟轟轟…的響動,后方,來自撒利帖人的長矛手上前,齊齊壓下,無數的森寒密集的展開組成矛陣。拋石散兵擠過他們之間,來到前方,甩動起了手腕。
另一側,同樣有這樣的軍隊在此時展開陣勢,圓形大盾轟的砸下地面,手握重矛的粗壯士卒,歇斯底里的大吼“斯巴達——”
漢籍諸族聯軍率先開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