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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六章 大起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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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陰云籠罩,青冥之中延綿陡峭的山麓輪廓顯的壯麗。帶著春寒的夜風拂過林野,抽出嫩芽的樹枝在隱約而來的火光中輕輕晃動,凌晨青冥的山道傳來沙沙的腳步聲,以及緩行的馬蹄聲,約有千人的隊伍打著火把從這里走了過去。

  高大雄俊的戰馬上面,身材矮小下頷長髯的鳳雛抬頭望著陰云中偶爾露出的一顆啟明星,隨著前進的馬匹輕微搖晃。他已經許久沒有這般抬頭看凌晨的景色了,以前尚未出仕,與一眾好友聚在臥龍崗,談天下、談抱負,喝的大醉淋漓,清醒的時候,也是這般時辰,若是在夏季,更是漫天繁密的星斗,鋪砌出長長的銀色河流。

  “軍師,主公讓我們回荊州到底是何意?”提著一柄長刀的廖化騎馬從后面追上來,他倒是不嫌長途跋涉,只是這次回去有些莫名其妙。

  龐統撫須看了看旁邊的將領,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搖搖頭:“主公自有想法,我等還是不要隨意猜測,如今大戰在即,都在搶奪時間,主公可能是擔憂荊州關將軍缺兵少將,所以才讓你我回去。”

  “原來如此,那公孫止一介馬賊出身,走到今天的晉王,確實非常厲害。”

  打發走了這名黃巾賊出身的將領,龐統靜靜的坐在馬背上,望著漸漸有了白痕的東方,去年許都那位晉王給關羽、張飛二人封侯,唯獨只字未提主公名諱,他心里便是知道對方赤裸裸的陽謀,就算看了出來,仍舊給主公劉備心里添堵,就好像對方把好東西堂堂正正的分給所有人,獨獨不分給其中一個,這心里多少都會被惡心到,甚至心里會有不平。

  但這樣也很好,至少斷了主公可能會投降的念頭。

  他想著。

  長列的隊伍繼續前行,天空已有鳥兒飛過去,落在他們頭頂的山林之中,交織遮掩的灌木、樹枝下一道道身影探出了視線,看著火光蔓延到了這邊,有人吹出一聲鳥鳴,片刻之后,又有幾聲鳥雀的啼鳴有節奏的響起來。

  沿著這邊過去的不遠處,就在下方隊伍走到一半的時候,灌木草叢晃動,幾道著鐵甲的身影走了出來,遠遠的望著那邊,張任沒有戴鐵盔,披頭散發下,眸子里已呈出了兇戾。

  “劉備自稱皇室宗親,有了荊州還不夠,跑來打西川主意,這里多少年沒有戰事了,這大耳賊非要把戰火燒過來,也好,你要打雒城,我就斬你一臂。”低沉的聲音里,他抬起手,然后落下:“讓弟兄們準備,把眼前這支隊伍吃了——”

  身后數十人,乃至四周漸漸露出的更多身影都是隨他遠征大秦的舊部,人數只有三千,但都是那修羅場里殺出來的惡鬼,隨著張任提槍轉去下方,他們提著刀槍看了一眼外面火光里的隊伍,便是跟著走了下去。

  青冥幽靜之處,許許多多暗伏的身影緩慢而無聲的靠近…….

  道路青冥朦朧,行進的隊伍緘默少有人說話,天色尚暗,斥候也未離開搜索四周,只是警惕的觀望周圍動靜,偶爾把刀拍打較高的草叢,驚出幾只小獸或飛鳥。陡然間,黑色中冷芒閃過眸子,然后——放大。

  噗的一下,那斥候捂著脖子“啊——”凄厲慘叫,跌跌撞撞后退,大股大股的鮮血灑滿胸襟,道路中間正行進的士卒看到斥候倒下,反應也快,迅速拔出兵器。“有埋伏”的聲音吶喊出來的同時,龐統心里咯噔跳了下,勒馬回頭,便是廝殺吶喊的聲音從兩側林野、山麓間轟然炸開。

  無數黑影飛過青冥的天色,照著火把的方向密集的射了過來。

  奔走的士卒倒下,廖化縱馬跨過尸體,一把將近旁的部曲手中火把奪過來扔去遠處,大叫:“把火把滅了——”

  廝殺的刀兵碰撞、吶喊聲里,他回過頭,正巧與回看的龐統對視,隨后廖化歇斯底里的大叫:“軍師小心!”瞳孔都在這一刻縮緊到極致,拍馬朝那邊飛沖過去。

  數道黑影沖下了山坡,照著那邊騎馬的龐統直撲而上,后者雖是文士,但多少會一點武藝,拔出腰間佩劍與沖來的伏兵呯呯呯拼了幾下,廖化便是已經沖了過來,扯過兜轉的馬頭,朝來時的方向狂奔。

  整條山道上,混亂已經蔓延開來,兩邊的伏兵殺入人群,廖化帶著幾名親衛沖在前面,回頭對龐統大喊:“軍師,前面肯定還有伏兵,劉璋的人早有埋伏,我們回主公那里。”

  “你……別對我說話,會暴露我——”龐統揮出一劍與側旁刺來的一柄長矛碰撞,差點從顛簸的馬背上栽下來,虎口都在發痛,劍柄有些拿捏不住的微微發抖。

  “軍師,你說什么?”廝殺聲太大,廖化有些沒聽清的回頭。

  然而回答他的是急促的馬蹄聲,此時天空稍亮了一點,來時的道路前方,掉在地上的火光映出一道騎馬的身影沖了過來,廖化前面的親衛拍馬迎上,接觸的一瞬,尸體拖出血光從馬背倒飛,披散的發髻露出一張充滿殺氣的臉孔。

  “劉備的人——殺!”

  ——百鳥朝鳳。

  成都,子承父業的劉璋,已經數月都未休息好了,頭發都在這些時日里平添了不少,天亮之時,便早早的起床去往府衙處理公務,他沒有開疆擴土的能力,但治理一州還是夠的,繼承益州之后,不斷的穩定民心,支持西征大業,同時也不斷安撫南蠻,能讓蜀道更加太平一些,盡量讓生活在這里的百姓過的更加踏實一些。

  畢竟亂世,活著不易。

  然而,去年劉備得了張松手中地圖進入蜀地,給他帶來極大的壓力,蜀中兵馬幾乎很少打仗,甚至沒有打過大仗,難以與對方廝殺,隨著劉備西進的各路兵馬一支支的匯聚而來,大量的百姓為躲避戰亂四散逃離,更多的還是朝成都涌來。

  雖然城中糧倉殷實,足夠喂養逃難至此的難民,但要養數萬甚至更多,半年還好,時間一旦拉長,劉璋根本難以支撐,有段時間,他甚至遣人送信去漢中,哪怕與漢中太守張魯有仇隙,也希望對方能伸出援手,幫忙抵達一二。

  盡管,他這一動作,在黃權、鄧賢、泠苞、李恢眼中根本就無用功,但劉璋依舊堅持在座,直到綿竹關李嚴倒戈投降后,他被氣的病倒在榻。

  “我父將益州交于我手中,未能保全,亦屬璋無能,既然如此,倒不如開城投降,至少能讓蜀中百姓過安穩日子。”

  劉璋不顧眾人反對,大抵也是知道自己難以抵擋,便是派出使者前去雒城。

  “璋盡過力了,也做了當做之事。”

  投降的信函去往雒城東面,此時攻城的軍隊已撤下來,劉備正帶著新降的李嚴與眾將慶賀,看到面帶喜色的義子劉封大步進來,從對方手中接過書信看了一眼,向來不動喜怒的臉上,難得露出微笑,他將這份情報遞給旁邊的軍師諸葛亮、法正等人。

  “這封降書來的及時,備原本也有意這春耕時節,暫時休兵體恤百姓,倒是讓季玉搶在了前面。”

  諸葛亮搖著羽扇在桌面敲了敲,臉上也多有笑容:“如此倒也好,主公入主這西川之地,當是蜀地百姓之福,到時東聯荊州,南接南蠻、交趾,北上再拿下漢中,霸業可期。”

  “備當初顛沛流離,無家可歸,若非有軍師不辭勞苦,難有我今日之局面!”劉備讓人給帳中所有人上了酒水,然后朝眾人端起來,“待翼德那支兵馬過來,我與諸位一起入成都!”

  “愿與主公同往——”

  振奮之聲震響帳篷,劉備按手讓他們都坐下,目光掃過周圍,陡然嘆了一口氣:“可惜士元已去往荊州途中,沒能聽到這般消息……也不知走到哪里了,干脆著人將他們追回,可好?”

  另一邊的法正非益州人,但在蜀地為官許久,對于道路自然清楚,“若按腳程,此刻該是過了落鳳坡一段時間,現在要追回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對面輕搖的羽扇停了下來,諸葛亮抬起頭,眼皮直跳:“孝直……剛剛說的什么?”

  就這時候,外面響起快馬聲音,劉備連忙放下銅爵,率眾奔出大帳,就見那騎馬的斥候將一人從懷中上放了下來,站立不穩直接倒在了地上,甲胄上下染血,鐵盔也不知掉到哪里,手臂上的披膊破了一個大洞,能見血肉。

  “是廖將軍!”陳到第一眼便認了出來。

  “快找人給元儉醫治傷勢。”劉備一邊大聲吩咐,一邊跑過去,不顧對方身上血污將人抱在懷里,“元儉,你這是遇到甚事?為何不見士元回來?”

  虛弱的身體還殘留一些神志,廖化睜開眼睛,艱難的嚅動干裂開的雙唇,聲音微弱:“末…..將…..無能…..中了張郃埋伏…….軍師折在他手中……了……”

  有士卒抬著擔架過來,劉備將他放了上去,“沒事,廖將軍好好休養……不要太過愧疚。”他揮了揮手,讓士兵抬著廖化離開,這才起身朝大帳過去,只是之前的喜悅已蕩然無存,坐在案后,面無表情的望著帳外的春日。

  “臥龍、鳳雛得一可安天下,如今天下未平,備就斷去一臂……”他感到鼻子酸楚,看到眾人走進來,眼淚跟著落了下來,一掌拍在案桌,聲音哽咽:“.…..蒼天妒我士元啊——”便是大聲哭喊出來。

  外面淅淅瀝瀝的春雨落下,嫩綠的芽苞在雨中綻開,不久之后,滿山將士綠盈一片了。每一個時代,每一個時間里,總有一些壯志未酬的生命離開。如果說龐統的死去,只讓劉備感到痛悔的話,那云集中原的二十多萬軍隊開始南下,將是南面許多人的噩夢。

  皇城之上,有人揮出了刀鋒:“此役,天下太平——”

  建安十六年,三月,三路兵馬共計二十八萬,揮軍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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