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沒有落下,冬夜的風夾雜濕冷的積雪,讓人難以入眠。
夜色的里,陡峭的山勢輪廓在昏暗顯得陰森,寒冷的夜并沒有鳥啼蟲鳴,蜿蜒難行的山道上,不時有細小的石子滑落,滾下山坡,人的腳步小心翼翼的正走過這里,之后,有人從前方回來,指明了一個地方,一行七百多人方才尋了那處落腳休息。
“誰還有止血的藥…..大秦人那種見效快的。”
“我有…..”
“幫我找根木棍,娘的腿斷了……廝殺的時候,都忘記被一個…..被…..”
那騎兵最后那句‘被江東同袍一矛打斷’的話擠到嘴邊,變得有些哽咽,周圍,腳步聲沙沙的踩過積雪走動,幫傷重一些的同伴包扎傷口,傷較輕的,就靠在冰冷的樹桿合著眼睛,聽著四周的風吹草動,卻是不敢睡去。
天寒地凍的夜里,加上有傷在身,很容易一覺再也醒不過來,此時又不敢升火取暖,若是追兵還在后面,很容易暴露行蹤。整個半斜的山坡上,背著風向,眾人與戰馬互相靠在一起,才有了一點暖意。孫策拄著大槍獨自坐在一塊巖石旁邊,怔怔的望著遠方山巒的輪廓發呆,雖然身上未曾受傷,但此時心中的痛楚,比現在的處境還要來的劇烈,憤慨的情緒逐漸平息,腦海里全是嗡嗡的絮亂和嘈雜,旁邊,終于部下的聲音禁不住哭喊了出來:“主公,我們西征七年,好多兄弟都死在外面,而現在剩下的弟兄們為什么連家都回不了……那些人為什么啊——”
“那怎么辦…..回不去,我們能去哪兒?!”
“.…..去北地吧,公孫都督總會給我們討一個公道。”
“那么遠怎么走?中間要穿過劉備、曹操的地盤,咱們這么多人跑過去找打啊?”
一道說話的聲音都顯得無力、痛苦,對于出路,是北上千里之遙的上谷郡,還是折轉南下殺回去,已經成為兩個難選的題。周瑜快步走來,他身上都是血,右邊胳膊纏著繃帶,鮮血染紅袖口,交戰之前,他已準備回巴丘,脫去了襦鎧,得知消息后,直接就朝這邊追趕過來,好在都是皮外傷,算不得嚴重。
“伯符,接下來怎么打算?”他旁邊坐下,聲音有些嘶啞。
孫策咬緊牙關,捏著槍桿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被詢問,腦袋都像是被人敲開般難受,“我只想……當面問問…..仲謀……兄為國奮戰數年……為何會落到要被自己親弟殺害。”悲痛翻涌,他咬牙切齒的大聲喊出來:“難道就為了那區區江東一地,就要殺我這至親兄長,他想要,我給他就是了啊——”
“那瑜就擅自做主了。”周瑜拍拍兄長的手,看向那邊歇息的老人,“黃老將軍,為何你會趕來,你不該在長沙郡嗎?”
黃忠睜開眼,看了下背后還在的包裹,“老夫征戰太久,有些累了,想帶妻兒出去看看老夫辛苦大半輩子守護的這片土地。”
“不過…..”他抬起目光,看向周瑜,笑了起來:“.…..還要先還天下百姓一個太平世道,省得將來更多人與老夫一樣,落的孑然一身。”
兩人隨后目光看去縮在不遠一顆樹下的身影,那人隨即諂媚笑起來,拱手:“忠已棄暗投明,三位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就算去北面也可以,早就聽聞北地狼王英雄蓋世,心生仰慕……”隨后小聲問道:“.…..去了會不會殺我祭旗?”
就在這時,巖石那邊沉默的身影緩緩站了起來,一雙眼睛血紅,在黑暗充滿難以言喻的戾氣,手中捏著重槍呯的砸在地上,泥屑、積雪都被震的四濺,嘶啞的聲音開口。
“那好,我們過荊州北上,再給都督做一回征伐天下的雄兵!”
天光路遠,三百多里外的襄陽。
北面傳回狼王將要在明年開春檢閱三軍的消息,已經在城中傳開,百姓對于這樣的消息大多是熱烈的回應,甚至有人想要啟程去往北地觀看,畢竟遠征回來的那批荊州士卒,許多人遠遠的也是見過,僅僅對方走路的姿勢,作為外行人都能看出好壞來,想想還有十七萬這樣的軍隊在北地,不免讓人覺得太平盛世就快要來了,而坐在府衙中的劉備卻是覺得這是半輩子里最難過的一個年關。
與外面熱鬧相比,府衙后院顯得異常冷清,就算中年得子的喜悅,也沒沖散劉備緊皺的眉頭,議事的正廳里,諸將與文官們都坐在那里交頭接耳的商議對策,畢竟那位狼王公孫止先有馴服匈奴、鮮卑、烏桓等外族威望,后有戰敗起兵謀劃的袁紹戰績,如今更是西征歸來,打的西方諸蠻獻上降表,一旦在百姓、世家間的聲威日隆,大勢驅使之下,戴冠封王都有可能。
“主公為遠在天邊的事操心,不如一步一步踏實腳印。”羽扇輕搖,此時頗為年輕的軍師輕闔著雙目,整理腦中思緒,隨后繼續說道:“如今荊州盡落主公之手,以此為基石,蓄積力量,而眼下主公要做的,先將歸來的一批百戰雄兵籠絡過來。”
“軍師雖然說的有力,但那魏延油鹽不進,要么練兵,要么休息,金銀財帛他有的是,嬌妻美妾送過去,對方也收了,就感謝兩句就沒下文….唉。”說這番話的是附近席位上的糜竺,對此,相隔一席的孫乾也頗為同意的點頭:“.……確實如子仲所言,或許過上一陣子,殺伐之心冷了下來,就會好上一點。”
劉備點點頭,對于拉攏之事暫時放下,隨后說起另外一件事:“在座諸位都是人中之杰,隨備南征北戰過來,不離不棄,今日從江東傳來一則消息,我也不想瞞著大家。”
“主公請講。”
在座一眾文武聽到這番話,背脊挺直,關羽撫過長髯,對于兄長的言辭頗為贊賞的點了點頭,張飛此時也在席間拍響桌子:“大兄有話就直說啊,停停頓頓的讓人心抓的難受。”
“孫權來信,讓我與諸位攔截一伙冒名頂替其兄孫策名諱的惡賊。”
這句話出口,正廳當中,嗡嗡嗡響起驚訝的竊竊私語,交頭接耳間,有人站了起來。
“孫權與我們也算結盟。”關羽睜開眼拱起手:“雖然關某不屑其為人,但愿為先鋒,攔下這些人。”
身旁,環眼豹頭的身形也跟著起來:“一伙蟊賊,哪里用得著二兄出馬,讓弟領麾下五十燕騎將他們捉來給大兄玩耍。”
“云長向來穩重,亮以為還是將此事交給云長吧。”諸葛亮微笑起身,拿著羽扇拱手:“正好主公心憂的破局之機來了。”
不久,宴席散去,眾人三三兩兩離開府衙時,劉備單獨留下孔明,就著燈火,目光直直的看著對方。
“軍師以為那是真的?”
“必然。”諸葛亮搖了搖羽扇,走過爐火,“.……其實不管真假,只要截獲這批人,主公可借此機會,向天下百姓證明北地那位狼王,不過虛假小人罷了,只要挫一挫對方氣勢,對主公都有益處。”
劉備皺起眉頭,視線從他身挪開,看向敞開的廳門外面:“若是這孫策是真的,那備豈不是要做出殺害忠良之將……我于心不忍。”
“主公要成就霸業匡扶漢室江山…..難不成真要靠婦人之仁不成?”
燭光映著英俊的臉龐明明滅滅起來。
夜風呼嘯,騎馬走在街道中的張飛猛的從醉酒中打了激靈,一拍腦門:“差點遭了那諸葛亮的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