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襄陽。
高聳巍峨的城墻在時光中的沉淀里有著沉靜和莊嚴,才過去不久的戰事,給它披上斑駁的傷痕,猶如歲月的刻刀,沐浴在西斜的橘紅之中,數騎和一輛馬車緩緩出了城門,眺望遠方,焦急的朝北眺望。
不久之后,筆直的官道盡頭,黑色的騎士提著長兵在彤紅里穿行,朝這邊飛奔而來,還未等戰馬停下,直接就從馬背跳了下來,讓對面的劉備差點要伸手去接,那邊黑漢將蛇矛往地上一插,大步走來,虬須張開,哈哈大笑:“——大兄!”
“三弟!”劉備快步走上,旁邊的關羽也跟上,把住張飛的手臂:“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劉備向來沒有多少表情的臉上,此時難得露出笑容:“三弟既然回來,今夜我兄弟三人,好生聚聚。”
“大兄,三弟才回來改日再聚不遲,總得先讓翼德和妻兒團聚才是。”
“哈哈,還是二兄明白。”張飛說了一句,抬手指著后面:“劉荊州當初派遣的兵馬,就在后面,待會兒就讓他們回營,不過軍中將領,黃忠、魏延卻是難得將才,好家伙!跟著孫策周瑜,差點殺進大秦人都城!”
“如此大才,確實不能怠慢,三弟先與那邊弟妹、侄子相聚,為兄與二弟先過去看看。”劉備撫須長嘆了一聲:“如今吾兄已不在,這荊州之地,總不能讓西征歸來將士寒心。”
“那大兄且去就是,不過他們都是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人,好話歹話都沒什么用,小心點啊。”
說話這話,那邊劉備和關羽已經騎馬奔出了兩丈遠,張飛搖搖頭,這才走向那邊的馬車,簾子搖晃,一名女子牽著九歲的孩童出來,站在車攆上看著慢慢走近的騎士,輕輕福了一禮:“妾身慶夫君凱旋。”
“你是爹爹嗎?”那孩童比同齡孩子要壯碩許多,濃眉大眼,莽聲莽氣的插腰瞪著張飛,“要不是,我可就打你了喔。”
“哈哈,痛快痛快,這脾氣像我!”張飛一把將孩童抱了過來,大手在腦袋上揉了幾下,嚇得小張苞拿拳頭捶他手臂,呀呀的大叫。
夏侯涓走下車攆,瞪了一眼夫君,將孩子抱回來:“就知道欺負我們母子……夫君怎么不跟大兄、二兄一起過去那邊看看?”
“管他們的,我先顧自己妻兒再說。”張飛將蛇矛丟到馬車上,讓車夫自己回去,轉身上了馬背,伸手一探摟住了女子的腰身,驚呼中,夏侯涓抱著兒子一下升了起來,穩穩坐在丈夫懷里,氣的拿他。張飛一夾馬腹,嘿嘿直笑:“回去再給老張生幾個孩子,隨便你怎么打,坐穩了!”
便是喝了一聲:“駕!”縱馬朝城門飛奔過去。
昏暗的石室,扭曲而壓抑的哭聲,斷斷續續持續了一陣,高升擦了擦眼睛,使勁不讓自己哭出來,他們三人起于馬賊,最初的時候也只有他們三個,廝殺那么多年,從一兩百人,到現在,首領身邊有十八萬軍隊,這天地間已經沒有什么不可戰勝的了,可一起走來的兄弟,終究少了一個。
“.……我知道,你在里面肯定笑話我一個堂堂北地都督,統軍十多萬,竟然哭成這樣。”公孫止從地上緩緩起來,將鐵盔夾在腋下,笑道:“.…..以后,我想哭都沒有機會了。”
轉身走出洞穴。
走出白狼原,夕陽照下來,他面無表情的望著這片殘紅將白纓鐵盔戴上。
襄陽,經歷無數廝殺,只剩下四千的荊州兵馬警惕的看著那邊與自家將領談話的二人,對于對方溫和言語沒有絲毫好感,魏延敲了敲胸口的鐵甲:“劉荊州不在了,我們自會歸營,有仗就打,無仗練兵,左將軍無需寬慰。”
“那…..黃忠老將軍呢?”
長沙,白發蒼蒼的將軍牽著瘦馬從商販的叫賣、熙熙攘攘的行人中,穿過了繁榮的集市,在一處小院停了下來,推開門,滿院的落葉鋪了厚厚一層,打開堂中門扇,灰塵落在他肩膀上,房間結起了蛛網,對面的供桌,擺著香案,兒子的靈位旁邊,已多了一面。
黃忠白須微抖,將老妻的靈位取過來,吹了吹上面落滿的塵埃,雙眸渾濁,老淚滴在靈牌的名字上。
“…….忠…..回來遲了。”
老人走到院落,抱著老妻和兒子的靈位孤零零的坐在滿地枯黃中,落葉還在飄下來…….
流動的向東的江水映著夕陽的紅光,周瑜與兄長道別,返回巴丘家中與妻兒相聚,之后再去建業與兄長匯合,過江之時,有人悄悄塞給他一封書信,看完上面娟秀的字跡,雙眼怒睜,大喝:“伯符危險,走!”
帶著百余騎沿著江岸向東狂奔。
遠方,廝殺聲響徹這片岸邊,騎兵撕開圍殺的人群,孫策一槍將撲來的身體挑飛,嘶吼:“仲謀要殺我否?!”勒馬轉身,拔刀一斬,將側面劈來的大刀擊的偏斜,名叫周泰的虬須壯漢止不住向后退了數步,虎口發麻的甩了甩手掌:“此人假冒主公兄長,莫要被他誆騙,殺——”
伏兵再次洶涌撲了上來…….
公孫止翻身上馬暴喝:“回上谷郡!”戰馬緩緩翻起速度,跑了一陣,又停下,白狼原變得渺小,那丘陵的懸崖上,焦黑的枯木就像一道身影朝他揮手。
“…...回到軍中,我又是狼王了,酸儒。”
白狼原飛馳在身后,漸行漸遠,隊伍回到行進的三軍之中,十一月底抵達潘縣,滿山的葉子紛飛落盡,鋪滿人的視野,先行的快馬已將三軍快要到達的消息,沿途傳遞,不久,進了上谷郡,這座北地政治、軍事中心。
十二月初五,飛起了小雪。
這座擁有龐大人口、擴建數次的城池陷入瘋狂的熱鬧,大街小巷清掃干凈,小孩被家中大人關在了房間不讓他們四處亂跑,街道兩邊,閣樓、檐下,百姓不懼天寒擁擠在這里,伸頭張望,從府衙張貼的告示,這一天,征戰歸來的狼王將要從這座城門進來。
雪花撲在窗欞上,充滿暖意的房間內,嚴氏坐在房中捏著納的鞋底,出神的看著外面落下的雪花,有時看見呂振跑去外面,又失望的回來,心里并沒有多少埋怨,只是……她嘆息了一聲:“七年,夫君回來,妾身亦不好看了。”
陡然,屋外傳來一聲:“爹!”
婦人手指一抖,鞋底掉在地上,卻是提著裙擺飛快的出屋,打開堂間的房門,雪花亂舞,院門口,熟悉身影站在那里,穿著出征前她親手系上的披風,只是滿頭鬢發已白。
“夫君…..你的頭發……”嚴氏低聲喚了一聲,淚水滑過臉龐的皺紋,落在地上,她用手背在眼睛上擦了擦,依舊高大的男人穿過風雪走到了面前,將擦眼的手拿下來,威嚴的雙眸顯出溫柔的看著她,“夫人,替為夫卸甲。”
輕聲的話語,呂布將她摟在懷里,眼中也有淚水掉了下來,滴在夾雜白發的青絲上里,雙臂摟的更緊。
“剩下的時間,都用來陪你…..”
天空,風雪更加的大了,這座小院卻是充滿暖意、安靜。城外,狼王的軍隊已抵達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