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過沙礫吹過兩軍陣前,三萬羅馬軍陣就對面,正緩緩推進而來。
潘鳳所統領的兩萬新軍也都擺開了陣勢,一撥撥的弓手、弩手拉弦搭箭,刀盾、長矛壓著步子擋在前方,伴隨號角聲,軍中校尉的聲音一陣接著一陣的嘶喊,一面面盾牌死死壓進泥土,長槍如林探出來,這是中規中矩的陣型。
漢旗獵獵作響,武安國咬牙勒緊了斷腕處的錘鑲,周圍都是如他一般身材高大的士兵,遷自草原的極北之地的丁零人,人數四千,身上俱都穿戴西征途中繳獲的各種鎧甲,以及人手一柄鐵錘,其中名為赤婆蘇的丁零首領,著身重鎧,手持一柄快有人高的圓頭鐵錘,站在武安國身旁,發出巨大的嘶吼,給族中勇士打氣。
其他方向,漢軍步卒望著對面浩浩蕩蕩的敵人,沉沉的深吸著灼熱的空氣,視野都在高溫下變得扭曲,緊張有時使得人產生耳鳴般的幻聽。武安國大步走在陣中,偶爾拍了拍有些緊張發抖的士兵肩膀,安撫的說了幾句鼓舞的話。
少了一只手,廝殺終究是不便的。
那只手就丟在曾經那個叫汜水關的地方,過了許多年,怎樣的過程,也有些記不清了,面對那時還是一頭虓虎的呂布,招架幾個回合,便丟了一只手,南陽隱居的那段時日,很大程度上,他處于低沉的狀態,也或多或少覺得,能在呂布面前只丟了只手,該是人生巔峰了吧。
后來進入北地,再后來站在異國的土地上,有時候夜深人靜坐在帳篷里想起那段時日,總覺的有些可笑,不過既然武藝比過溫侯、趙云、馬超,甚至老將黃忠,那就在西征的戰場上超過往昔的自己,總歸不會遜色他們太多吧。
這只是作為武人單純的期望。他抬起右臂,鐵錘轟的砸在地面,迸裂的裂縫延伸開的一瞬,他吶喊:“大漢威武——”
前列,站在鋒線上的士卒怒瞪眼眶望著徐徐而來的敵人,揮刀拍打盾牌,后面、周圍持長矛鐵槍的同袍死死壓著槍頭,呲牙欲裂的與所有人幾乎同時吶喊:“——大漢武威!”
軍陣中間,潘鳳騎在大馬上,巨斧垂在馬側,巨大的嘶吼聲里,他微微張開嘴,隨后快速嚅動雙唇,盤算著對面軍隊的士氣、人數、裝備,對于一軍主將來說,并未真正交鋒過的對手,向來需要謹慎對待。
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劃過眼角,表情肅穆威嚴,肥厚的雙唇抖動胡須:“.…..兩軍交戰,當謹慎而行,我們長途跋涉,既然已被對方先發現,該另設計策對待之……”
一陣風吹來,汗珠順著須 尖滴落盆領上,潘鳳一拉韁繩,戰馬局促的踏著蹄子,斧頭抬起一擺指向后方,正氣凜然:“……傳令!敵人強悍,避其鋒芒……后撤!!”
“將軍….我們一矢未發…..”
“爾等休要逞能,此乃為將之道……說了你們也不懂!”潘鳳威風凜凜的一擺手,目光嚴肅的盯著傳令兵,后者愣愣的點了點頭,飛快翻身上馬奔跑而去,揮舞手中小旗打出旗語,四周令騎此時也頗為緊張,快速掃了一眼,朝各個陣列飛奔過去。
不同的聲音吶喊出來。
“潘將軍有令,后撤!”
“…..將軍有令,后撤…..”
“后……”
“將軍有令,進攻——”
“.……進攻!”
“潘將軍傳令,踩死對面的大秦人!”
“.….軍令,軍沖鋒——”
正走回鐵錘兵前列的武安國,聽到傳來的軍令,滿臉虬須的臉上表情都怔了一下:“潘無雙這廝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有種了……算了,既然命令已來。”他手臂猛的一抬,將鐵錘抗在肩上,另一只手舉起盾牌,往前踏出一步,大吼:“所有人準備!”
兩萬余人的軍陣氣氛陡然凝固起來,前排刀兵齊齊大吼,拔出泥土中的盾牌提在了手中,大腿微微彎曲做出了沖鋒的姿態,弓手、弩手緊張的重新調校角度,同樣也在做邊走邊射的最后準備。漢旗下,潘鳳一臉威嚴的正調轉馬頭,才到一半發覺氣氛似乎有些不對,馬頭才轉到一半,望向附近,乃至遠處的士卒,瞪圓眼睛:“爾等還等什么?!”
“是!”一名士兵大聲應道,轉過身子吶喊:“殺——”
緊張到極致的神經在這一刻斷了,前列盾兵張大嘴,青筋布滿頸脖吶喊:“沖啊!”后方,長矛陣列邁過了刀盾站過的位置蔓延了出去。武安國擠開前面擋路的部下,提盾抗錘:“.…..我們殺——”
“殺!!!”
赤婆蘇雙目通紅,歇斯底里的怒吼,拖著長錘與身旁的族人一起,怒如潮水般踏出陣列,無數的腳步在‘殺’字齊吼而出的瞬間,帶出轟隆隆的聲響,踩過地面飛快的翻騰起來,整支軍隊猶如失控的戰車直撲而去。
人潮涌動,潘鳳瞪大眼睛怔在馬背上,“你們是不是理解錯了……”他輕說,微張著的嘴唇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娘的…..是讓你們走啊……”
“將軍,我們是在走啊,晚了,大秦人就跑了。”從后方奔來的一名士兵回頭 喊了聲,然后舉著環首刀繼續吶喊著跟上了前面同伴。陣型混亂,面推了上去,人潮中不知誰的刀槍刮到了潘鳳座下戰馬的屁股,受驚陡然嘶鳴一聲,撒開蹄子狂奔起來。
“哪個混蛋刺的一刀…..”膀大腰圓的身影拖著巨斧,扶著牛角盔,歪歪扭扭沖進了奔流的人海中。
轟轟轟——
腳步轟鳴,仿佛大地都在動搖。
兩百丈之遙,緩緩逼近的兩支羅馬軍團,各自軍團長正在做出試探的調整,隨后大地傳來震感,斥候正在回跑,他也正好轉過頭來,遠方,無數繃斷弦的歇斯底里怒吼、吶喊震徹原野,一道道身影沒有了任何陣型可言。
軍團長正在發出指令的言語停了下來,半舉著手,目瞪口呆的坐在馬背上,“塞留斯人瘋了吧……”然而下一秒,頭皮發麻的揮下手掌,嘶吼:“——前方頂住!”
投矛飛過去,箭矢也同樣落下這邊。
前列奔跑中的盾手舉起了大盾,隨著速度越來越快,后方不遠的武安國大吼:“接敵!”他抬起盾牌,呯的擋下一柄投來的標槍,彎曲的標槍掉在地上的一瞬,腳步聲怒如潮水般邁了過去。
接觸的一瞬 奔跑的身影,有人躍了起來,舉著盾牌擋下刺來的槍尖,環首刀揮舞直劈而下,鮮血翻涌撲在他臉上時,周圍奔跑的同伴也都沖了上來,便是轟轟轟的聲響如海潮延綿般撞上一面面盾牌,無數的劍光、刀光、槍影揮刺劈砍,血肉在鋒線上爆裂飛濺。
“大秦人,看錘!”
武安國雙目通紅,輪開的鐵錘轟的砸在一面盾牌上,裂痕如蜘蛛網般蔓延迸裂開來,盾牌與盾牌后的羅馬步兵‘啊!’的慘叫,被這力道推飛出去,砸倒一人后,掙扎著想要爬起,鐵錘揮來,呯的一聲砸在鐵制的胸鎧背后,脊椎都凹陷了下去。
陡然殺過來的人海還在向里面推進。
羅馬軍陣兩邊的雇傭騎兵此刻已迂回而來,武安國砸翻一人,看了一眼兩邊動靜,“赤婆蘇,帶你的人攔住騎兵!”他口中暴喝,繼續領著士兵朝里面瘋狂的沖鋒,刀盾頂在前面,后面跟上的長矛瘋狂的抽刺,混亂的鋒線外面,弩手、弓手零零星星的點射看到的每一個敵人。
縱然那位軍團長力的吶喊整隊,給予塞留斯人還擊,但羅馬士兵向來依靠陣戰,一旦陣型擺不開,或者混亂無比,戰斗力呈直線銳減下去,前方兩側,廝殺如潮,沖來的雇傭騎兵,馬蹄聲轟然翻卷,馬身重重墜在地上。
陣迎向沖鋒的戰馬,刺進血肉,槍桿也在瞬間彎曲從人的手中掙脫開來,吃痛受驚的馬匹瘋狂的朝人堆里碾壓過去,更多的騎兵斜插過來,而迎向他們的,是一具具身披各個樣式鐵甲,持鐵錘的丁零人。
長矛刺在鐵甲上擦刮出金屬的火花,隨后還擊的重錘狠狠砸在馬身,發出皮肉、肋骨斷裂的悶響,帶著背上的騎士轟然側倒,這些丁零鐵錘士兵蔓延上來,將羅馬蠻騎砸翻倒地,大量鮮血從人的、馬的鼻口噴出的同時,也有丁零人被沖鋒而來的戰馬直接碾壓撞翻。
整個軍團的節奏還沒開始就受挫委頓下來,這位名叫馬爾修斯的軍團長帶著衛隊親自沖了上去,直面沖過來的塞留斯人,半刻,五十名衛隊被沖的七零八落,他手臂被刺了一槍,鐵盔被鐵錘砸飛,再也沒有出來。
不久之后,有士兵開始潰逃,奔出這片戰場。
另一支徘徊的軍團看到這一幕,不敢隨意靠近過去。然而,戰事的分曉并沒有如他們想的那般,就這樣停下來,武安國提著盾牌渾身是血:“把大秦人趕著走!朝南面驅趕!不要停下,提防右側另一支兵馬。”
“…….我這他娘的有才,這樣都打過去了…..”潘鳳目瞪口呆的跑在人群里。
僅僅一盞茶的功夫,相隔兩里的另一支軍團的羅馬士兵愣愣的看著一萬多人被硬生生的鑿殺崩潰,被攜裹、驅趕著朝南面席卷而去,有人疑惑,有人嘲弄同袍,相同的是,他們還完沒弄清楚情況…….怎么就敗了。
南面戰場,海潮倒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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