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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六章 黎明之前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白狼公孫

  六月二十七,紅霞猶如潮汐席卷過西云。

  緩緩的腳步、車轅碾過殷紅的土壤,擠出暗色的液體,吱嘎的木軸轉動的聲音里,黑壓壓一片老鴉從地上驚飛,或盤旋天空,或落在附近的樹枝上,眨著通紅的眼珠子,發出滲人的啼鳴。

  哇哇——

  過去的步履驚起一只烏鴉,拉著轅車的士兵將地上殘缺的尸體與同伴抬起來,輕輕放進車斗,表情肅穆,只是偶爾會擦擦眼角的濕痕,黃昏的光芒掃蕩原野,鷹旗、西涼旗破破爛爛的歪斜插在地上,上面到處都是箭矢、刀鋒撕裂的破口,在微風里輕揚。

  而旗幟左右延綿展開的是,數不盡的尸體在鋒線上橫陳,與曾經還活著的敵人糾纏在一起,有的至死都還咬著對方脖子,有的齜牙咧嘴瞪著蒼穹,緊握半截刀,鮮血在腹腔凝固,隨后有人輕輕闔上尸體的眼簾:“……回家了。”聲音里,闔眼的尸體與曾經拼殺的同伴一起安靜的躺進轅車,緩緩駛向后方。

  尸體還有許多,成群的烏鴉等得不耐煩,又從樹上飛下來,啄食地上的碎肉,周圍還有更多的轅車來往戰場與后方,他們的對面同樣也有羅馬軍隊收斂尸體的士兵或奴隸,雙方偶爾會近距離的接觸,但都沒有動手的意思,只是沉默的將一些糾纏著死去的士兵分離開,帶回去。

  “哎!大秦人!”

  轅車還在前行,旁邊一名漢卒停下腳步,轉過身抬起手中環首刀,刀尖指去對面,那邊行駛的轅車停下來,一名羅馬少年散兵回過頭,污穢的臉上還帶著稚氣,看著抬刀的塞留斯人。那名漢卒也沒有繼續說話,只是將刀鋒做出抹脖子的動作,眼神猙獰兇戾。

  少年散兵沉默的低下頭,轉身繼續推著轅車離開。

  越過這片尸體遍地的戰場,黃昏最后一抹余暉快要落盡,篝火在臨時搭建的營地一堆堆的點燃,圍繞篝火的士兵安靜的盯著沸起來的米粥,有人過來,將肉干削成丁丟進去,飄起了肉香。

  “他娘的大秦人,你們是不知道,我一個人砍翻三個,不知道哪里飛來的箭矢,膝蓋就是一痛,直接就跪了,還好身邊有人遮掩了一下,才有機會撤出去!”

  “…別說,我挨了兩刀,狗日的大秦人還想撲過來,結果怎么樣?我一刀刺穿他大腿,橫著就一劃拉,那人大半個腿都懸起來,就只剩半邊皮肉還連著。”

  “這支大秦兵馬很猛,竟跟我西涼人打的不相上下……會不會是精銳?”

  “屁,等我傷好了,再殺幾個給你看看。”

  相對安靜的營地,四面通風的傷兵營里破口大罵、憤慨說話的聲音里,夾雜更多的是哀嚎和慘叫,端著銅盆的士兵將血水朝帳外撲去,拿著針線、藥草的醫匠不斷來往在一眾傷員之間,有些還在謾罵的西涼士兵罵著罵著就沒了聲息,頭歪斜在了一邊,隨后被人抬走。周圍同伴只是看了一眼,就轉過目光,繼續憤慨的說起白天戰事。

  只是聲音多了微微的哽咽。

  連續數日長途奔襲,然后直接壓入戰場,朝三支羅馬軍團之一的安納托利亞第六軍團背后發起猛攻,給曹軍虎豹騎打開缺口,突出重圍,而后果就是一萬兩千西涼軍,死傷三千有余,其中兩千二百人直接戰死,剩下的傷兵有輕有重,之后還能再戰的,恐怕也沒有機會了。

  此役,安納托利亞第六軍團幾乎被打殘,人員折損過半,甚至連旗號都被斬倒,休兵之后與另外兩支羅馬軍隊匯合,擺脫安息、大宛的糾纏后撤重整,沒有了旗幟,對于羅馬人的榮譽而言,這支軍隊就不會再存在的必要了,不久將會打散融入其他軍團。

  風拂過原野,天地陷入黑色里,帳布在風里鼓脹起伏,名叫胡封的西涼將領躺在簡陋的榻上,昏黃的燈火里,有著痛苦、模糊的呻吟,血腥氣淡淡的散開,郭汜就站在邊上,握著他的手。

  “…郭將軍…我們西涼男兒可沒給大漢丟臉…那些狗娘養的,死的可比我們多……我還看到一個大秦士兵……抱著胳膊叫的像個娘們兒……哈哈…咳…”

  “你們沒有丟大漢的臉面。”郭汜捏緊了他的手,另一只手忙伸去腹腔按住他腹部,繃帶滲出殷紅的顏色,慢慢擴散,“你別說話,不要激動,小心傷口,你會好的,本將還等你帶兵繼續一道殺大秦人。”

  “郭將軍…要是當年董公沒有進京,該有多好……我們還在涼州繼續所向睥睨,震懾羌人、宵小,也不會有…有火燒洛陽…刨墳掘墓……更不會有奸淫擄掠的事…讓天下人唾罵、瞧不起……北地這些年,封一直都在悔思,兄弟們也一樣……”

  慘白的臉上,雙眼無神的望著帳頂,雙唇微抖的在說,眼角泛起濕紅,某一刻,他反過來抓緊郭汜的手,偏過頭,豆大的淚水滑下來,無聲的落在木枕上,他笑起來:“……我還債了。”

  聲音在這一刻斷了,泛起笑容的臉上,慢慢褪去了所有的色彩。郭汜緊抿雙唇,朝著合上眼的副將,點了點頭:“我的還沒還完……陰曹路上叫其他弟兄們等我片刻。”昏黃的光芒之中,說話的聲音化作嘶啞的哽咽。

  在西涼軍營后方十里,是延綿的中軍駐地和兩翼展開的騎兵臨時屯所,黑夜中,篝火左右一堆堆的展開來,仿佛都看不見盡頭。

  中間最大的帳篷,并沒有太多的裝飾,公孫止一身戎裝,周圍是一幫將領,俱都站在地圖前,商議即將開戰的細枝末節,而貴霜的毗籃、帕提亞的塞克什、大宛皮蒙等將領努力的在翻譯團里的話語聲中抓住要點記在心里。

  “…從之前的戰事中收集的情報來看,大秦人的弩炮最大射程兩百三十多步左右,相當于我們六石弩,這個消息很重要,接下來的陣戰,換上十石大黃弩,以車為基,與他們對射,能不能射準是一回事,氣勢上一定要壓過他們。大秦人以軍陣推進為主,騎兵不會單獨游弋原野,這點上也需要利用起來,但正面戰場誰來與對方重步對抗,拖住他們,騎兵從兩翼襲擾爭取更多的時間……”

  火焰噼噼啪啪在火盆里燃燒,隨著公孫止的話語持續在說,丈量的士卒不停的在地圖上,用尺量著距離,華雄皺著濃眉:“主公,要是這樣的話,還是陷入僵持。”

  “我要的,就是僵持。”

  公孫止的視線停留在地圖某一個位置,手指在上面畫了一個圈:“趙云、馬超兩支騎兵應該已經抵達那邊了,我們在正面戰場拖住大秦主力,讓他們從后方直接突襲大秦皇帝,畢竟這里他們地盤,只能沖王旗來快速解決戰斗,時間一長,后果對我們而言,是難以承受的。”

  之后,眾將領著各自的命令離開,公孫止叫住夏侯淵一起走在營中,相繼沉默了片刻,他先開了口:“子和的傷勢如何了?”

  “傷勢頗重,氣血虧損,將來還能不能上馬領兵就看造化了。”夏侯淵看著身旁這位年齡比他小許多的都督,態度上沒有半絲的輕視,對方如何起家,如何在北地站穩腳跟,打下偌大的基業,都是一步步看過來的,打袁術、袁紹、呂布時也都聯合作戰過,情誼上,多少是有的。

  “如今戰事不穩,還能不能西征就看這一仗了。”夏侯淵抬起頭,望著星空嘆了一口氣:“…江東孫策、周瑜,還有荊州的黃忠、魏延失去聯系,往前的路,真是越來越難走了。”

  與他并肩的公孫止沒有接過這番話,只是望了望夜空上掛著的半輪月亮,負手繼續往前走:“…你看這月亮,與大漢看到的都是一樣的。”

  星月鋪出長長的銀河,下方將隊伍丟給心腹兄弟和女兒,呂布頂著星月騎馬狂奔在原野上,先行朝戰場趕過來,偶爾歇息片刻,他抬頭望著漫天星斗,想起了遠在故鄉的妻兒,也不知家中如何了。

  同樣的星空下,海浪拍在礁石的聲響,夾雜呼嘯的海風吹亂了人的頭發,風度翩翩的周瑜站立巖石上,袍擺飛揚,這是異鄉的天地了,遠方有騎兵回來,不久,兄長孫策興奮的提槍騎馬來到巖石附近:“斥候,發現一片沙漠有許多方方正正,頂尖尖,像是陵寢一類的建筑,規模很大,周圍必有城池。”

  “那就先打下來,落腳吧。”周瑜望著無垠的海平面輕聲說道。

  不久之后,腳步聲、嘶喊聲化作嗡嗡的聲響蔓延過這片土地,朝著坐落沙漠中城池形成浪潮撲了過去。

  天空漸漸發亮,安納托利亞東境,金色的晨光落下云間的一刻,長風漫卷,吹過沙礫、荒草、土丘組成的原野,夜晚過去了。

  兩支浩浩蕩蕩的軍隊進入雙方視野,緩緩踏入交戰的范圍,金色的雄鷹迎向白色的巨狼,一場最猛烈的廝殺,即將展開。

  號角在天空吹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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