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莎車、疏勒這倆國怎么樣?距離爾這于闐國還有多遠路程?”
王位上方的身形放下玉杯,往椅背靠了靠,舉手投足間的氣勢讓尉遲立安這位少經歷戰事的國王,跪在地上都感覺快要喘不過氣來。
“莎車國最近,約四百多里左右,王名須利耶婆喜,性情桀驁、惡劣,常持強兵攻略各國,都督攜上邦天兵而來,望能誅殺此人,還我西域安寧。”
典韋呯的一聲拍響桌子,嚇得尉遲立安抖了一下,就聽兇惡的聲音仿佛在耳邊炸開:“盡說屁話,只管說他們有多少人,服不服我大漢就行!”
“擁兵四萬余人,驕橫慣了,不…..是很服從……”
“那就打他娘的!”典韋嚯的一下站起來。
首位上,公孫止伸手朝他按了按,巨漢這才停下話語,坐回去,與身后的張飛小聲說上幾句時,公孫止朝下方跪伏的身影示意:“你繼續說。”
“是,回上邦都督,疏勒國位于莎車西北,戶三萬有余,百姓大概在六七萬人左右,擁兵兩萬,就在蔥嶺下面,國都盤稿城,國王提滿,當年班定遠就是常駐疏勒國,方才雄威西域,舉國上下欽慕大漢很多。”
“現在兩國是什么樣?”
“上月,莎車國還在進攻疏勒,現在應該在打仗,聽說須利耶婆喜親率兩萬兵馬進攻,龜茲也有出兵相助。”尉遲立安不敢抬頭,依舊跪在那里,隨后便聽到上方響起的話語。
“看來事情差不多都清楚了。”
遠來西域其實兩眼基本是一抹黑,公孫止也是在路上看了幾本關于西域的文獻,和馬超談了對方知曉的一些情報,像蔥嶺一帶的幾個小國,具體情況根本不清楚,這才為什么他會留下這位于闐王一條性命。
公孫止起身走到尉遲立安面前,后者抬起視線,如此近的距離接觸,方才感受到對方高大的身軀給他帶來的壓迫感。背光的陰影下,露出臉的輪廓,聲音沉了下來,“目前為止你做的很好,頭顱就暫且寄存在你脖子上吧。”
下方的于闐王終于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公孫止轉身邁開腳步,甲葉哐哐聲中,在眾人視線里走動:“既然于闐國降了,就是我大漢附屬,我便暫代都護府向爾下令,抽調于闐國五千人入西征軍輜重營協助,另外……”
他走回王位,猛的轉過身來,桌面上燈火呼呼的搖曳,聲音也在此時拔高:“全部都有——”
下方,十余員大將轟的一下,齊齊從席位上站起,潘鳳連忙放下半只羊腿,擦了擦油膩膩的雙唇,跟著站了起來,一臉肅然的望著王位前一身白絨甲胄的主公,威嚴的目光掃過來時,他收了收肚子,筆直的立在人群中。
“后面的商隊就不等了,戰機稍縱即逝,就讓他們在后面慢慢走,但輜重后營必須要跟上,明日一早,立即拔營向西,另外,傳我命令,讓泄歸泥、樓班等三部騎兵直接繞過莎車國城池,直接攻擊須利耶婆喜軍隊后背,兩日后,我要見到他人頭掛在旗桿上。”
“是!”
“下去準備——”
各軍將領陸陸續續從王殿中走出,外面已是星河璀璨,關于向西的一些定調落實下來,也就沒必要繼續在城中逗留,與各自相熟的同伴議論著蔥嶺以西那些陌生的國家,漸漸散去,隨后騎馬奔向城外軍營。
而呂布又與公孫止在王殿中商議了一陣,方才與對方一起出來,等候已久的少女并不對那位充滿傳奇色彩的白狼王感到敬畏,畢竟她的父親同樣很厲害。殿外分別后,呂玲綺翻身上馬:“爹爹,是不是又有仗打了?”
“為父還是那句話,這等戰事還不配我們親自上去。”
“爹…..剛剛女兒在外面都聽見了,一個叫什么婆喜的,好像…….”馬背上,少女捏起小拳在父親側面揚了揚,興奮的話還未說完,后面幾道馬蹄聲漸近,幾名騎兵當中,持著一桿丈八蛇矛的魁梧身影回頭看了一眼,嘀咕:“女兒家家就該待在家中做些女紅,戰場是男人的事。”
這邊黑暗里,素白的手掌猛的一勒韁繩,馬蹄聲陡然停下,俏臉微寒:“環眼賊!你再說一次!”
“我說女子就該……”
“放肆——”
一聲暴喝轟然震響街道,人家戶中原本還亮著的燈光趕緊有人影在里面吹滅,整條街上徹底陷入昏暗,只有幾只火把在風里明明滅滅,照過一張面無表情的的臉,呂布提著畫戟朝對方過去,連著坐騎的身影也在火光中拉長。
對面的幾名曹將汗毛倒豎,都是軍伍出身,殺過人的,對于殺氣自然敏感,張飛卻是不懼,促馬朝對方迎了上去,口中還有聲音:“三姓家……”
然而話出到嘴邊,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咽了回去,瞪著眼眶與呂布直視:“.…..差點罵你了,公孫都督說軍中不可亂,否則要斬首示眾,這次就算了。”連連擺了幾下手,策過馬頭往城門那邊過去。
“張飛!”
騎著黑馬才走出幾丈,呂布的聲音便在后面傳來,他勒馬微微回頭:“還有何事?要打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打!”
戟尖懸地,百花袍在風里撫動,搖曳的火光照在呂布臉上忽明忽暗,沉默了一陣,并沒有像以往那般爆發出來,之前的殺氣收斂起來,只是平靜的看著對方,隨后開了口。
“.……某家往昔確實做出了許多事,讓人看不起,被人揭露傷口,就暴怒殺人,這些年來每每思及過往,連我自己也覺得當年做的錯事感到可笑,若非公孫止,某家也難有閑心在幾年中自省,重新走一條路出來,你張翼德若是還想著當年汜水關一戰,決出高下,待戰事平定,我等你。”
前方,張飛沉默的看著呂布,表情顯得奇怪、復雜,他猶豫了片刻:“.…..好!等西征之事結束,汜水關前再與你廝殺一場,不論生死,只論輸贏。”這一次,他是拱起手說道。
“告辭!”
似乎不愿被呂布這樣看著,張飛抽了一鞭:“駕!”帶著數名曹騎離去,呂布也拱了拱手,待對方消失在黑暗里時,旁邊的少女忍不住想要開口,那邊的父親笑了起來。
“微末言語小計,就把這黑斯騙的摸不著腦袋,若是行軍打仗,就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玲綺,你要學著點,將不過是被揮舞的兵器,一軍之統帥才是那揮舞兵器的人。”
呂玲綺瞪大眼睛,微微張著嘴。
那威震四方的虓虎,持著畫戟騎著戰馬走出幾步,半途他停下,轉過威猛的身軀朝自己的女兒露出慈祥的笑容,伸出手臂。
“玲綺,人要學會成長,現在該是你最好的機會,要跟上。”
記憶的深處,仿佛回到了并州,原野上夕陽正在照下來,年輕的父親將年幼的女兒抱上馬背時說的那番話。呂玲綺擦了擦濕紅的眼眶,用力點了點頭,一夾馬腹沖到父親的旁邊,并肩而行。
“爹,女兒長大了。”她輕聲說。
于闐王殿,公孫止站在屋檐下,望著父女二人離去的背影,多少也想起遠在上谷郡的妻兒,但站到這個位置上,有些事總會有取舍。
身后,有叮叮當當的鐵鏈聲響起,靠近過來,破爛的步履上方,腳脖栓有鐵鏈的身影從之前尉遲立安等候的那間偏室來到負手而立的身影后面,嘶啞的聲音干涸的擠出喉間。
“詡….見過都督。”
“文和足智多謀,眼下我有一個問題想要求教你。”
斑白發髻凌亂的垂在臉上,老人連說了句:“不敢。”時,望著王殿外面的公孫止轉過身來,就想一頭找到獵物的狼,微微張開了口吻:“我有一事不決,想來你在偏室也大概聽到了,說說該怎么辦?”
賈詡渾濁的眸子微動,略抬起了一點視線,盯著公孫止的腳背:“大宛扼守絲綢之路,也是西征回歸之路,不能有失,更不能假手他人……毒殺現任大宛王,扶持親漢之人,遣一員大將駐守。”
“好,就依你這么辦!”
翌日,三軍開拔的號角聲吹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