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日大雨過后,天氣再次炎熱,風走過殘有干涸泥濘的地面,吹起尚未流逝的水洼,蕩起一圈圈漣漪,一支兩三百人的隊伍護送一輛馬車碾過來,積水嘩的濺開,隊伍自太行而下朝著野王東面,延綿兩里的軍營過去,曹字大旗正在風里旌旗獵獵作響。
正是出使北地而回的王朗,搖搖晃晃間,他怔怔的望著矮幾上四四方方的盒子,那是許攸的骨骸裝在里面,出神片刻,沉沉出了一口氣,出使北地未曾想到是這樣的局面,那頭狼王的態度強硬,而丞相那邊也非柔弱之人。想到這,他再次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外面天光正烈,真的是要見真章的時候了。
也在同時,外面有人騎馬過來,隔著窗簾:“……前面一里就到主公大營了。”
“嗯。”王朗掀開簾子,平坦寬闊的視野之間,延綿展開的軍營輪廓已在眼底了,號角聲隱約的傳來這邊,他還未下山之前便接到快馬的回報,知曉了這邊的事態,自公孫止殺許攸之后,心中大抵是能猜到北地和中原終究是要撕破臉皮了。
不久之后,歸來的隊伍經過幾處盤查,方才進入軍營,號鼓之聲正在營地四周吹響,各部軍隊有序的在校場集結,巡邏、防衛營盤的士卒加強了戒備,一隊隊持戈的士兵走過最中間的大帳,王朗下來馬車拉過附近一名曹軍校官:“……軍中出何事…要打仗了?”
“你還不知道?公孫止兵駐天井關,快要朝這邊過來了。”那校官回了一句,轉身大聲呵斥了幾句走慢的士卒,隨后消失在王朗的視線中。
“當真要起戰事了?”老人快步走向那邊大帳,迎面被小山似的身形攔了下來,一口虎頭大刀的拄在地面,許諸甕聲甕氣的搖了搖頭:“主公正與眾將軍商談要務,稍后再來”
大帳之中,曹操的聲音隱約從里面傳出。
“三天前,公孫止率軍進駐天井關與于毒匯合,現在已出太行逼近野王,西涼軍那邊也有了動靜,若城池被他們拿下,一旦有大城支撐,整個河內郡基本是丟定了。”
也有聲音建議的說道:“……我們也兵逼野王,做出佯攻的動作,讓公孫止和徐榮不敢貿然攻城,他們糧秣支撐不了多久。”
“.…可我軍弓弩也撐不久,攻打冀州、青州、汝南,耗費許多庫存,算上戰馬不及公孫止,也有被對方游打的可能…”
“.…這就是當初太過依賴北地的弊端突顯了……”
“那干脆和公孫止談判……”
斷斷續續的話語持續了一陣,不久帳簾晃動,一名名軍中將領從里面出來,荀攸跟在后面出來時,見到側旁等候許久的老人,過去拱了拱手:“諫議大夫何時回來的?主公已在里面等候了。”
王朗拱手還了禮,又命人將裝有許攸尸骸的木盒帶了進去,正中首位上,曹操斜靠在木榻上合闔眼假寐,聽到腳步聲微微張開眼簾:“公自北地而回,為何不見許攸?”
“他…….”王朗面色有些難堪,伸手從旁人取過木盒輕輕放到地上,“許使者…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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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華麗的分割線 木榻上,曹操眼睛睜開,雙腳站到了地上,起身快步過去,將那木盒打開看了一眼,微微露出痛楚的神色,沉默一陣,喉結滾動,聲音低沉的發出來:“.…公此去一路危險,眼下好生去休息吧,待此間事了,回許都操為你請賞。”
“主公,北地時,公孫止他說……”
“你下去好好休息,等回許都再說吧。”
王朗張了張嘴,想要沖出嘴邊的話語終究被堵住,咽回肚子里,拱了拱手,朝外面離開。大帳之中,安靜了下來,捧在手中的木盒陡然的丟到地上,一顆斑駁血跡的人頭滾了出來,曹操哼了一聲,負手繞著被腌制過的頭顱走動。
“子遠啊,‘非攸,阿瞞能勝否’這樣的話,下輩子別說了。”他輕聲低吟了一句,隨后走回席位,喚了一聲:“許褚!”帳外探進半個身軀,聲如銅鐘:“主公有何吩咐?”
曹操揮了揮袍袖,重新拿起一卷竹簡觀看起來:“把地上的人頭拿去挖個洞埋了。”
他看了一陣典籍,卻始終看不進去,良久,拿起狼毫筆寫下了一封書信,隨后交給快馬,自己則帶著許諸的虎衛營隨軍出發。這個時候,五千弓騎已下了太行山,過城,一路延伸向南與西涼軍徐榮、呂布在野王西北二十多里處匯合,照著城池的方向洶涌而來。
天光微微傾斜,照過城頭。
王匡收到訊息乘著馬車來到城下,拖著肥胖的身子艱難的上去,視野在前方展開,浩浩蕩蕩的五六萬步卒、騎兵前后蔓延,黑壓壓一片在西面排開緩緩而行,林立的旌旗在風里招展卷動,仿佛淹沒了遠方的山巒一般。
而與之相對的東面,曹軍并列延綿而來,人數上雖然少了一些,但依舊漫山遍野涌來,雙方探馬、斥候不停的在四野奔馳,呈出一片精氣狼煙的畫面。
咚!咚!咚!
雙方戰鼓整齊的響起在原野上,兩邊軍隊壓著速度保持著數個隊形組成的大方陣相互逼近,踩出的腳步轟轟的震響大地,煙塵驚起彌漫開來,站在城頭上也幾乎能感受到有些微微震抖的錯覺。
“主公,不能如此讓他們這般肆無忌憚啊…”有人在身后勸說了一句。
王匡拳頭壓在墻垛上,咬牙看著這一切,“我也知,難道開城門與他們打過不成?那也好打的贏啊…….這倆人簡直辱我太甚!!!”
拳頭狠狠砸了一下,矮胖的身形陡然轉過來,威嚴的揮了揮手,厲聲道:“兩軍在我城池前開戰,視我王匡如無物,要是不做出點事來,豈不是告訴天下人,我這一方諸侯是泥塑的不成?!”
然而,有聲音在喊:“主公,城外有一名騎兵過來。”王匡回過頭去,只見那名騎士勒馬停下,朝著城墻上吶喊:“河內郡太守王匡我家主公說,搬幾張案幾,幾張蒲團出來!!”
“哼!當我河內是什么地方,讓我拿這些東西出去…”王匡拖著圓滾滾的身形來回走了幾步,瞇起眼掃過身邊的將領和謀士,陡然伸手一揮:“……公孫都督大抵是肚子餓了……”隨后,急吼吼的招人去搬案幾,連聲呵斥:“還愣著干什么,手腳麻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