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之糧價的起伏,關系到成千上萬乃至數十萬人的生計,地方的穩定,對于現在剛剛扎穩根基的上谷郡來講,卻是存在著豪賭的風險。
房間中,又密談了一陣,甄姜這才離開在侍衛引領下去往不遠的偏房去見甄宓。公孫止并未離開這間房,待門扇重新闔上,他拿出折疊起來的素帛,一共兩張,一張是朔方郡太守陳嚴呈上來的始末,如今中原、北方混亂,朝廷的管制力度比靈帝時還要微弱,而公孫止嚴格意義上來講,他已經是邊境一帶實至名歸的王,對方將使臣隊伍扣留,派人送來詢問的意思,已經是表明某種立場。
至于第二張是羊皮材質,上面滲滿了汗水的酸臭,應該是貼身帶著的,公孫止倒也沒有嫌棄,畢竟當初做馬賊時,一兩個月不洗澡的情況也時常有的。看完素帛上的內容,將羊皮鋪開,上面寫滿了工整的字跡。
“.…..揮舞彎刀,馳騁草原的狼王,請原諒斯蒂芬妮不會書寫塞留斯人的書信格式,相信你也不會太過在意,那晚過后,我與杰拉德離開東方已經過去數年,當這封書信到你手中,差不多又是一年過去了,但愿日耳曼人的神靈庇佑這支隊伍能將遠方的消息傳達到您手中,當然,里面的內容也會帶給您許多困惑和煩惱……是的,我在回去途中生下了一名男兒,是一名金發黑眼的男子漢,他很強壯,也很漂亮,來到人世的哭聲將天上的蒼鷹都驚的飛走,森林中的野獸惶恐的奔逃…..”
公孫止看到這里,眉頭不由挑了一下,嘴角勾了起來,“夸的過分了….”
視線繼續往下看:“.…..小家伙很好奇,并不擔憂來到這個殘酷的世間,所以我叫他迪特瑪,將來能做一名有威望的人,帶領日耳曼人重新站在這片土地上,抵御兇殘的羅馬人的入侵和剝削。
如今我們已經在羅馬人的行省邊上修建了城塞,地名就不說了,英明的狼王是并不會關心這些,或許,將來閑暇無聊望著西面的時候,會想起還有一個子嗣遠在兇蠻、殘暴的羅馬人威脅下拼命掙扎,到那個時候,懇請您朝這邊張一張狼吻,幫助他活下來,迪特瑪身體里也有塞留斯人的血液。”
最后的落款是斯蒂芬妮的漢字書寫名字。
案幾上燈火搖晃,公孫止又將信看了一遍,在火焰上點燃扔到了地上,信上的內容很簡單,但這個女人很聰明,自始自終都未說過她自己的現狀,也沒有表達過自己的想法,或許清楚公孫止對她并沒有什么感情,所以著重的說著名叫迪特瑪的男孩的問題,以此來打動東方人看重親情、血緣的細膩情感。
“這個女人……”
高大的身形靠著后椅,偏頭望著地上的火焰慢慢熄滅,青煙忽然搖晃了一下,房門被人推開,進來的是李儒,身后還有一人,衣袍奢華彩緞,不過跟著進來時,人卻是低頭躬身,極為恭順。
“草民,蘇展見過都督。”
公孫止點點頭,讓對方去旁邊坐下,他是知道這人的,數年前籍著府邸有刺客一事,被李儒嫁禍整治的最為凄慘,當時幾乎全家下獄,家產被充公,到了連上吊的腰帶都沒有的地步。后來,大起大落過后,蘇展利用自己的人脈和李儒官府的力量將北地大小世家豪族整頓了一番,這才讓公孫止出征,沒有了后顧之憂的前提。
“今日叫你過來,已經是明白要做什么了吧?”公孫止倒上酒,給李儒遞去,目光看著那邊身體發福的蘇展,“消息一定要放的準確,放的遠一點,最好弄到中原去,讓他們都以為是真的。”
“草民一定辦好這件事,定叫都督放心。”
說話的蘇展這些年長胖不少,一部分有官府給他撐腰的緣故,另一部分,則是北地貿易,多少他都有沾的,若是這邊出了大問題,整個情況又要退回數年前的模樣,享受慣了現在的舒適日子,自然是不愿意再回到從前了。
嘩嘩——
公孫止捏著長勺將酒水倒進觴內,捏著小耳遞到半空,后者連忙起身過來,躬著身子上前,雙手接過,就聽大椅上雄渾的聲音響起:“喝下這酒,我拿你當自己人。”
“是!”蘇展臉上浮起興奮,仰頭一口將酒水飲盡,這才重新落座,之后公孫止將甄姜說的計劃擺出來,三人捋清脈絡,修改一些細節,這段時間里,甄姜也過來告辭離開,臉上還掛著淚水,姊妹倆大抵是哭訴過了。
日頭漸漸偏西,計議定奪下來,蘇展也在下午時分拜辭回去做準備,公孫止負著雙手站在窗欞前,望著視野盡頭,從屋檐下離去的身影,對李儒只說了一句話:“若事不成,就把他推去吧。”
又過去數天之后,上谷郡對于袁紹敗亡興奮、喜悅漸漸平息下來,此時上谷郡本就是北地最大的貿易之所,南來北往的談資本就多,不久便轉去了其他方向。另一方面,城中酒肆、城外貿易區域人流繁雜,信息交叉傳播尤為敏感。
月底這天,小幅度調整牛羊交易的稅額,至于上調還是下降,對于商人來講是最為關心的問題,不少人擁進了官衙,或找相熟的官吏打探消息,北地商人組建的商行此時也請出領頭前去交涉、攀關系探聽一番,邴原自然不會說的太多,頂多透露一點這條消息是真的口風,至于其他的一概不談。
在得不到詳細情報的煎熬下,時間進入十月份,秋天最炎熱的幾天灼烤著所有人的時候,有消息從一名豪紳口中說出另外一個驚人消息,十月初九這天,居庸關那邊,冀州甄家、王家聯合幾支商隊,運送三十輛大車發往這邊。
“據說車轅碾過的痕跡,很深……”
因為牲口貿易調整的事懸而未決,此時城中滯留觀望的商人都聚集在酒肆中,互相交換自己的情報,此時有人將最近的傳聞說出來,引得許多人目光看過來,有聲音附和:“那位兄長說不錯,如此深的車痕,只能是糧食。”
“萬一是石頭呢?”
一眾人大笑起來,之前說話的人拍響桌面,叫道:“敢在上谷郡糊弄都督,怕是一家子人都活夠了,何況打著甄家的名號,應該假不了。”
“你們說,會不會和最近稅錢的事有關?”有人想了片刻,“若是稅錢下調,又有大量糧食進來,你們說咱們這位都督怕是要囤糧了?”
“如此規模,要打仗?”
“幽、并還未拿下…….”
你一言我一語的猜測之中,城中各處酒肆其實大多都有這樣的說法,甚至已經隱隱形成主流的認同,下調牲口交易的稅務,等于糧食比往日互換的更多,只有這種情況下才可能出現囤糧的現象。
臨近,十月十七,裝滿糧食的車隊出現在了沮陽城外,一切猜測終于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