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陽,天色已入夜。
商貿繁盛的城池還處于短暫的熱鬧之中,城中街道燈火延綿,還有許多往來的行人、商販走在光芒下。靠近府衙的兩條街道陷入安靜,行人稀少,偶爾能聽到幾戶人家中犬吠的聲音,以及持戈巡邏的士兵持著火把來去,兩側木樓都有持弓的身影警戒四周,而拱衛的核心,上谷郡府衙坐滿了北地軍中大員。
燈火映出昏黃光芒,映著落座的一眾身影,公孫止雙肘放在扶手上,目光掃去下方,牽招、閻柔、高升、趙云、潘鳳、公孫續、曹昂、田豫、李儒、王烈、邴原…..等等將領、文臣,除了重傷的華雄、鄒丹,和駐守昌平的公孫越、公孫紀沒來外,降將張南、焦觸,以及文丑也位列其中,目光直直的望著首位那張虎皮大椅上的高大身影。
首位上,這位已經稱得上萬人之上的北地狼王面上沒有表情,拍了拍扶手:“.…..來之前,我在途中已經看過你們遞上來的將士們傷亡情況,折損最重的是幽燕步卒,幾乎盡半傷亡,其次是白狼騎,一路南下幾乎推平了道路上所有阻礙,擔得上騎兵之精銳!”
公孫止站起身,身形猶如不可逾越的山岳立在眾人面前,抬了抬手:“把旗幟呈過來!”側面,早有準備的士兵托著一個木盤靠近,李恪上前接過后才轉呈到公孫止身邊,他將上面折疊好的旗幟在手中抖開,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精銳之師,當該有所不同!”
肅穆的氣氛里,后面的人伸長了脖子朝前方望過去,那是一面金邊云紋的狼旗,一頭栩栩如生的巨狼張牙舞爪般像是對著所有面向它的生靈呲牙咆哮。
“趙將軍!”公孫止的聲音陡然響起來。
人群右側第三位,挺拔的身形唰的站起,用力抱拳拱手:“末將在!”
“白狼騎舍死忘生,一路劈荊斬棘,為我后軍將士爭取不少時間,能打贏袁紹,你與你部下當授這樣的榮譽,這面新旗明日就掛在你軍營里!”
他親自下去將一面狼旗交給趙云,后者就算性子冰冷,手指觸摸到這面代表不同含義的旗幟時,也忍不住微微有些發抖,雄峻的面容緊抿雙嘴,抓著狼旗忽地單膝跪下:“云與白狼騎永遠為主公沖鋒在前,永不言退。”
“起來。”
公孫止將他攙扶起身,“子龍,記住,往后要站著說話,單膝也不行,我們大漢男兒向來都是頂天立地,無論何時何地,脊梁都不可彎,我北地狼群更不行!誰想要咱們屈膝彎腰,那就把他頭砍下來!”
話語聲落下,他轉身走回首位,揮手:“公孫續!”
坐在左側人群里,稍顯纖瘦的人影起身,拱手:“末將在!請兄長吩咐。”公孫止坐回大椅上,點了點頭:“幽燕步卒攻昌平,硬抗袁紹軍陣,猶如巍巍山岳難以撼動,它更是你我父親嫡系,鄒將軍身負十多處創傷還在廝殺,拼殺之兇悍,當為頭功,此時他重傷養病,來不了,這面軍旗你帶他收下。”
李恪上前將另一面旗幟展開,上面的是一幅橫跨萬里不見盡頭的山巒。
“是!”
就在公孫續上前接過旗幟時,虎皮大椅上的公孫止的聲音也在繼續著,“……升趙云廣威將軍、鄒丹廣武將軍,至于其他將軍們的功績,還有一些人自大輕敵,敗損士卒、軍威都在往后大會上再談,但軍中將士的賞賜不能少,也不能遲,這事我已讓王郡守在辦了,眼下倒是有些事必須要講。”
他面容嚴肅,手指敲了敲扶手:“袁紹死后,我們與曹操之前的聯盟將如何下去?回來時,你們當中怕也是有人想過的吧?往日有袁本初這個大敵在前,利益一致情況下,兩邊尚能相處,大敵一除,留下四州之地,他那些個兒子們也不見得都是雄才大略之輩,早晚都會被人拿下,四州一旦瓜分干凈,我們與曹操那幫人最大的可能就是要在刀鋒上相見了。”
話語停頓了一下,公孫止的視線第一時間停留在席位靠后的曹昂身上,后者閉著雙目沒有回應,他在上谷郡成親,還有許多好友,而那邊都是自己的親人、父親……手掌捏成拳頭壓在膝蓋上微微有些顫抖,牙關緊咬,這是難以做出的選擇。
公孫止看到了他的掙扎,也并沒有讓曹昂現在就做出選擇的決定,目光轉開看過其他人:“…..不過你們也不用現在就準備廝殺,我們一路殺過來,幾乎沒有停滯過,趁著短暫的和平,諸位要抓緊時間補充、訓練士卒,明年開春后,先把幽州和并州拿下,形成上谷郡的防御緩沖,就算打硬仗也是不怕了。”
短暫的沉默過后。
“今日你們也才趕回來,也是身子疲乏,都回去吧,不過你們要記住,這片土地都是靠雙手奪來的,不可輕賤!”某一刻,公孫止揮了揮手,“散了吧,文優、王郡守和郡丞留下。”
城中燈火漸漸熄了下去,夜風拂過城池上方,府衙中剛剛回城的會議暫時落下。軍中將領三三兩兩的出來上馬離開,回去城中的府邸。
府衙議事的正廳,燈火通明,李儒、王烈、邴原三人被叫留下來,坐在靠近首位的位置與公孫止討論未來可能延伸出的戰事,有士兵溫了酒水過來的時候,李儒瞇著狹長的眼睛,捻著須尖,聲音在說:“此戰過后,得利最大的還是曹操,冀州、青州富庶都在他嘴邊,我們想要插上一手根本不可能做到,此時對方謀士,如荀彧、郭嘉等人應該會嚴加防范我們會從中使壞,不過主公之前不是已經下了一步棋嗎?眼下最好不要輕舉妄動,留得來日說不定有天大的用處。”
“文優這是已經明白我要走哪一步了?”
李儒笑著端起酒水搖了搖頭:“儒又非神人,哪里事事都能知曉,但主公向來不會做無用之事,定是另有安排,儒只是順嘴而言,奉承幾句。”
公孫止伸手指著對方,笑著說了句:“狡猾。”隨后,目光看向另一邊的王烈、邴原,“彥方和根鉅大概也知我將你倆留下,要說什么了吧?”
下方的王烈,表情嚴肅認真的拱了拱手:“主公之意,想來是問我與根鉅是否有與曹操開戰的條件.……但,烈卻是要勸主公,眼下,甚至往后數年都不能廝殺!”
“.……根基不穩,當以囤糧、蓄士兵,等最好的時機。”
聲音中,外面的夜空渾濁泛起了水霧,陰云沉甸甸的壓下來,秋日數天之后,積蓄以久的雨水便是在這個時候落了下來。
雷聲帶著閃爍的電光在天際轟隆隆的炸開。
遠方的西面,一支只有寥寥幾人的隊伍,在繁星照映下,籍著清輝的光芒,疲憊而艱難的行進,瘦弱的戰馬往前走動幾步,嚅著白沫,發出幾聲沉悶的呼吸聲,嘭的墜倒在草地上,有虛弱的身影蹣跚的走過來。
拔出一柄小刀捅進尚未死透的馬脖子里,放出滾熱的鮮血,伸嘴喝了幾口,揮刀割下數塊馬肉揣進布袋里,“它已經完成了使命,而我們還要繼續走下去,都去取下幾塊肉吧。”
“使者,東方那位狼王真的會西去幫助我們嗎?”有人望去東面,手里拿著血淋淋的馬肉揣進了兜里。
“會的。”
隊伍里為首的中年人,胡須邋遢,頭發蓬松臟亂的垂在兩肩,他在衣服上擦了擦血跡,展開一張地圖看了片刻,“應該不遠了……草原、大漠里都有傳誦那位狼王的事跡,應該不會太遠了。”
不久,他們再次起程,迎面而來的是一支邊地漢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