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煙飄過土城的上空。
火焰貼著地面、或尸體延燒開來,箭矢如雨點般飛起、落下,在人群中濺起鮮血,廝殺吶喊的聲音,歇斯底里的在原野上不斷的回蕩,弓手點燃箭頭挽起拋射沖來的敵人后方,試圖阻斷對方的陣型。
樂進揮舞環首刀,將落下的箭矢斬斷,抬手間,臂上的圓盾擋下側旁刺來的長矛,反手又是一刀將靠近的袁兵劈斬在地,血水濺在他臉上,沉重的呼吸將血漬從嘴角吹開,須發凌亂的貼在臉頰,沉重的甲胄內全是汗漬,周圍左右前方都是密密麻麻的人,推進已經變慢了,只能一步一步奮力朝里面沖殺,口中發出的聲音已經嘶啞,還在不斷的吶喊,讓沖進敵陣的麾下士兵能辨別他的方向,以及與另一邊的李典遙相呼應,強攻眼前這支五萬人的袁軍。
時間已過去半個時辰了。
他呼吸越發沉重,向前邁動的雙腿越來越沉,“殺敗這支袁軍…..一定…..”
樂進并非曹操麾下最強的將領,甚至相貌不揚,身材短小,麾下所率領的兵馬也都是普通士兵,并不像夏侯兄弟、曹氏族將或于禁那樣能帶領精銳,當初他也是曹操起家就跟隨的老人,從默默招兵、練兵,參與各種大小的戰事,往往都沖在廝殺的第一線……從軍假司馬、陷陣都尉到如今,已是主公左右的大將了。
而對面,袁紹率領二十萬大軍,還有十余萬尚未有動作,只是派了幾支督戰隊在后方督戰眼前這支五萬兵馬交戰,他知道勝敗往往就在第一仗上,若是失敗…….
“……若是失敗,焉能還有主公,又豈能還有我樂進……..”他劈下對面一具身體的頭顱,再次往前跨了一步,他歷經十余場廝殺,從未退縮、也從未有過一敗,豈能在這生死存亡關頭不盡全力!
刀鋒砍進人的頸肩,推著一名袁軍都尉的身軀朝前方人堆連進數步,猛的一拉刀鋒,溫熱的鮮血濺開的一瞬,步履踩上尸體,他怒目暴喝:“衛國樂文謙在此!爾等可敢與我一戰——”
凜凜聲威猶如雷霆,周圍的部曲傳來狂熱的呼應,廝殺怒潮般在袁軍陣列中擴散蔓延,洶涌的翻滾,蔣奇在后方焦急、不斷的發下命令,他看了看后方按兵未動的本陣,想必中軍的袁紹正望著他這里,蔣奇咬緊牙關,提著鐵槍帶著親衛朝戰場中間殺了過去。
袁旗獵獵作響,袁紹的中軍在一座稍緩的山坡上,他扶著戰車的木柵望著刀來槍往的戰場,殺聲沸騰的傳入耳中,身邊沮授、郭圖、逢紀等謀士也都在身旁不遠。
“你們看……曹操麾下的那支兵馬是不是在做垂死掙扎?”袁紹手指拂過漆木的欄柵,望著那片廝殺的戰場,微微轉過視線,對身旁的幾位謀士笑著說了一句,那方的廝殺離他尚有兩三里,眼中能看到的只有一個大概,“曹阿瞞脾性倔,不讓他見見血,他就不會看清事實。”
郭圖臉上笑容可見,騎馬靠近拱了拱手:“圖就先賀喜主公了,照如今這樣的情形,曹操今日就可破之,他兩萬余人如何能打二十萬,就算算上公孫止的兵馬,連讓主公正視的資格都沒有。”
“那是他們愚蠢!”逢紀撫須贊同,點了點頭,說道:“曹操麾下兵馬也堪稱精銳,若是據城而守,以之前的狀態,或許還能擋住主公兵鋒幾日,眼下…..人力終有盡時,廝殺日久,還能再戰幾時?”
“但也不可不防!”
馬車上,袁紹陡然聽到有人說出這句話,皺了皺眉頭。說話的便是沮授,老人促馬靠近:“……..曹操非庸人,麾下謀士頗多,當小心為妙,授擔憂封丘那邊,許攸投了曹操,肯定要將主公囤糧之地告訴對方了……何況還有公孫止一路騎兵在旁虎視眈眈,就算主公有所防備,也當步步為營才是。”
袁紹點點頭,隨后朝眾謀士后面一人問道:“顯奕兒覺得監軍說的話如何?”
被點到名,有些恍惚的袁熙在馬背上拱了拱手:“孩兒覺得監軍說的有道理,但父親周圍二十萬兵馬鋪開,對方也未必敢直接殺上來,很有可能徘徊在我軍周圍,試圖尋找良機,然后啃上一口,又收兵遁去,反復如此……”
“哈哈哈…….看來我兒還是會分析敵人的,不過……”袁紹笑起來,擺了擺手,“公孫止說起來厲害,常常以少勝多,實際上,他不過趁機打上一兩場勝仗就跑罷了,也或對方內部原本就不穩,軍心不定…..”
笑容收斂,手掌猛的一揮,拍在木欄:“今日我二十萬兵馬堂堂正正擺在這里,他有膽來,有什么陰謀詭計使出來,我袁紹都一一接下!!”
語氣豪邁的落下時,有之前救下袁熙,而俘虜的幾名女子被押著帶到這邊,袁紹負手站立戰車上,看著她們:“心懷天下者,不與女子為難,不管你四人是否與曹操、公孫止有關系,都不會殺爾等,今日把你們帶來,就是讓你們好好看看……什么是弱小之輩!”
戰車側旁,四名女子被士兵打的跪下來,而為首的任紅昌混不在意身上勒緊的繩子,美眸直直的盯著上方說話的身形,殷紅的雙唇隱約勾勒一抹冷笑,隨后,披頭散發的垂下臉去,顯出一副認命的神色。
交戰的方向,動靜越發激烈擴大,遠遠看去,五萬人的方陣中,兩股洪流縱橫交織,在里面插穿起來,袁紹皺起眉,正要發下命令,后方有斥候騎兵帶著訊息正朝這邊過來,過來的還有猶如一記耳光的廝殺聲。
——后方接戰。
“公孫止還真敢殺過來?!!”袁紹臉上微微有些發紅,隨后揮手:“告訴那邊呂曠、呂翔、田疇、應劭,把那頭狼給我拿下——”
西面原野,旌旗林立招展,某一刻,鐵蹄翻騰濺起血水。
一百多名身著鐵甲的騎兵,十人一隊并列,像是一堵巨墻在萬人間展開一陣沖殺,跟在他們身后的數千輕騎直接將沖散的陣型撕的更加散亂,給更后方的一萬幽燕步卒趁機掩殺的機會。
之后,折轉方向,去往下一個袁軍方陣,以快打慢。
應劭帶著親兵在混亂的戰場上嘶喊,不斷發出命令讓隊伍重新集結,陸陸續續過來的士兵在片刻之后,又被對方步兵碾殺沖散,四處亂跑。之前對方騎兵陡然殺來時,他陣中弓手也俱都挽弓射擊,但沖來的那支黑色狼旗下的騎兵在快要接近箭矢覆蓋范圍,陡然分出兩支迂回包抄,暴露出中間這支黑色重甲的騎兵,箭雨落下,幾乎并看不到對方有人倒下,全是乒乒乓乓的金鐵交擊的聲響。
下一秒,一百余騎簡單、堅決的平推過來。
巨大的沖擊下,盾牌、盾牌后方的身體都在倒飛卷入鐵蹄下,前排陣列直接一個交鋒就崩斷,中間密集的人群雪崩般,被前方倒下的人擠倒在地,不久之后,五千分流的黑山騎迂回,猶如巨人的手臂合抱過來,攔腰鑿在陣型的左右兩側,待到另外三支袁軍方陣高速增援趕來,見到是漫山遍野亂跑的士兵,血肉模糊的尸體沿著沖出方陣的馬蹄,拉出長長的血痕。
呂曠吞了口唾沫,視野前方,鐵騎席卷而來。
“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