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兩刻,星月隱去云層,蟲在角落低鳴,軍營中篝火漸滅,一頂頂帳篷傳來打呼聲,夜風嗚咽的吹過黑暗,偶爾有巡邏的士卒走過微弱的火光,一道道晃動的影子投來這邊。
捆縛在旗桿上的身影低垂著頭,聽到巡邏的腳步聲,已沒有太多在意了,此時夜色已深,韓猛依舊沒有瞌睡的意思,他下方的校場,一片片集中看押的俘虜中間,一道人影忽然動了一下,旁邊有人驚醒過來,那人連忙噓了一聲,幫忙解開,斷斷續續的話語極低的響在兩人之間。
“不要出聲,你快去給其他兄弟解綁,別救太多,咱們沒兵器甲胄,人多反而沖不出去。”
“……那韓將軍……”
“自然要救的……”
“對對,那我去給其他人松綁,兄弟,你貴姓?哪位軍司馬的部下,說不得還……”
“.….別說廢話,趕緊去救人,我姓韓。”
“好!”
話語陡然而止,交談的兩道人影低下身子,一隊持槍挎刀的士卒巡邏而過后,方才抬起微微抬起頭來,倆人互視一眼,悄然分開,那姓韓的俘虜從人群中匍匐爬行,有俘虜被驚動,睜開眼看向他,后者噓了一聲,讓對方不要出聲,示意了一下周圍的巡邏兵,隨后小心謹慎的朝木臺那邊前行過去。
旗桿下,韓猛閉著眼腦中回想著之前公孫止對他說的話,思維仿佛就在那幾句話里凝固了,怎么也揮散不去,他一向不相信公孫止麾下兵馬到底會有多強,眼下就像得到了佐證一般,讓他震驚,又感到憤怒。
“…….是了……潘鳳誘我上當,而公孫止在附近設下埋伏,這一切若與文丑那廝沒有關系,如何會是這樣…..”
這一切一切斷斷續續的想法,逐漸形成一幅幅合理的畫面,斷掉的思緒也在腦中慢慢理清,形成合理的邏輯…….他緊閉眼睛,瞳仁在眼皮里轉動,理清了這個可能,身體緊緊的繃了起來,呲牙摩擦:“可惜…..已無法傳到主公耳中了,他文丑能投靠公孫止,那主公身邊說不定還有……更多。”
輕聲低喃的時候,微弱的響動在臺下傳來,韓猛抖了抖眼簾,前方看守他的士卒背后,一道身影悄然靠過來,那士兵察覺到了什么,陡然轉身:“誰?”黑影無聲的伸出雙手,一把捂著那人嘴鼻,一拳照著腦門猛打幾下。
掙扎了一下的士兵在人影懷里緩緩倒在地上。
那摸過來的人影從對方腰間拔出刀,又朝睜大眼睛看著這一切發生的韓猛過去,韓猛張了張嘴,想要說的話化作簡短的字眼:“.……你是誰?”
腳步還在走過來…….
下一秒,刀鋒唰的落了下去,緊繃的繩子松脫落地,被捆縛的身形整個都輕松下來,韓猛蹲在地上,警惕的看了看四周,那揮刀放他的人影隨后靠近面前:“韓將軍,我是您麾下士兵,卑職身上繩索并不嚴實,但人多不敢動,只能等到夜深人乏的時候,才敢過來,還請將軍寬恕。”
韓猛揉著被勒紅的手腕,緊緊盯著對方,隨后目光望去校場那邊,隱約間還能看到有數十名俘虜已經掙脫束縛正朝這邊過來,他暫時放下疑慮,點點頭:“…..你做的好,只是身在公孫止的軍營當中,如何能離開。”
“卑職與眾兄弟愿以死護將軍離開!”那韓姓俘虜拱手低說了一聲,片刻后,數十道人影已變成百多人悄然聚集過來,韓猛咬牙捏拳:“好,反正坐著也是死,不如沖出去!”
隨后,對面那人將環首刀遞過來,韓猛也不再猶豫,一只手提著兵器,另一只手朝那邊部下招了招,人影聚攏,他與眾人商量了一下,隨后各自分開,有十余人籍著夜色,躲過幾支巡邏兵,從還有余火的篝火取過半截燃燒的木棍,丟到了帳篷下面。
火焰漸漸燃起,隨后升起高高火焰時,整個營地炸開,人聲、腳步聲,混雜在一起,不久,又有數頂帳篷燃起大火,更多的吶喊聲響了起來,人影憧憧在營間奔走。
“就是這個時候,走!!”
韓猛隱藏在俘虜堆里,看到火起,人影奔涌救火的時候,帶著余下的八十多人沖了出去,視線里有敵兵從側面看過來,他腳步加快了速度,厲聲大喝:“再快點——”
數十丈距離,轅門那邊守衛的幽燕步卒發現了異狀,大聲吶喊出聲:“有俘虜逃跑——”一些打瞌睡的步卒聽到喊聲驚醒站起來,迎面,韓猛提刀狂奔,他左右的八十余人同樣吶喊迎面撲了上去,與對方扭打在一起,有些徑直奪了對方兵器,將倉促接戰的人殺散開,下一秒,便是推開了轅門。
韓猛嘭的一腳將人踢飛,前方一名都尉從馬背上掉下來,他撲上去就是一刀,那都尉武藝也不弱,倉促間迎刀接下,也不由被力道逼的后退幾步,再追時,對方已經騎上馬背:“不要戀戰,隨我沖出去!”
“將軍快走,不要怪我們!”
一柄染血的刀刃捅在那韓姓俘虜身上,釘在轅門上面,嘶聲裂肺的大喊,周圍有些俘虜奪過戰馬跟在沖出了轅門,或徒步奔跑,而更多的俘虜還是被圍上來的幽燕步卒和騎兵斬殺在地。
“走!!”
韓猛回頭看了一眼之前救他的士兵被人釘死在木柱上,呲牙欲裂的大吼,一抖韁繩帶著逃出的寥寥數人奔進了夜色,后方騎兵隨后也跟著涌了出來,朝他們展開追擊,但速度上,稍緩慢許多…….
火光蔓延,照著帥帳前公孫止臉龐上,他聽著外面遠去的蹄聲,李儒、田豫、呂布、趙云……等等等將領都在看這處戲碼,那被釘死的身影,動了動,下一秒,抹去嘴角的血跡,將腋下的長槍拔出,笑嘻嘻的還給同袍。
“這韓龍真是個戲精……”
公孫止望了片刻,周圍點燃的帳篷也被及時撲滅,有著嗆人煙味鉆進鼻里,他吐了吐口氣。
“你們說,袁紹會上當嗎?”
周圍眾將沒人回答,畢竟之前袁紹已經上過一次當了,若是再上一次,怕是會被氣死。李儒笑了笑:“有些事可不是上過幾次當就能預防的,而是他的性子決定了會不會再次上當,更何況又不非韓猛這一方說辭…….”
“嗯!”
公孫止環顧營地,目光落在眾將身上,明明滅滅的篝火當中,喧嘩、吵鬧叫罵還在持續,他話語也響起。
“.…..不管成不成功,也要打,不能給袁紹喘息的機會,吊在背后咬也要咬死他,但如果就此放手,那我們一路打到冀州就白白死了許多弟兄,反正往后的局面只有兩種,他活著,我們敗亡,他死了,我們瓜分四州!”
高大的身形抬起手臂,猛的揮下來:“還有,我要袁紹的人頭,你們能不能給我!”
“能!!!”
吼聲盤旋營地上空。
長風漫卷,吹過夜晚來到黎明,駐扎易縣城外的得勝之軍拔營南下,文丑站在城頭上有些呆滯,自己做好了死戰的準備,對方竟不攻城了…….
而南面,一道獨騎狼狽的朝鄴城奔跑,也在下午時分來到鄴城門前。
“我是許攸!快開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