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陽一帶,陰云隨風掠過天空,陰沉沉的天氣蟬鳴一陣一陣的啼鳴,上千人的馬隊奔馳在原野上,一撥一撥的冀州士兵做了短暫的休息,他們即將開赴戰場,面對傳聞中那頭徘徊邊境的白狼,心里多少感受到山雨欲來的氣氛。
緊張、不安、激動在人與人之間的神色、竊竊私語中感染傳遞,這批三萬兵馬當中很多一部分是鄴城本地駐守的軍隊,剩下的是蔣義渠陣亡后,從北面逃竄回來的小部分潰兵,遇上韓猛后,被收留下來,獨立組成一支隊伍。他不敢將這些人打散混編在自己麾下,畢竟兵心打破了,再面對公孫止時,這些潰兵根本沒有一戰之力。
昨夜拔營的命令傳達后,今日四更天便是踏上前往易縣的道路。盡管從那些潰兵口中聽到公孫止麾下的騎兵如何的厲害,韓猛是不相信這種夸張的托辭,呂布在對方軍中是厲害不假,可終歸人少,也只能欺負蔣義渠、張南這倆人罷了。
“……畢竟,公孫止、呂布接下來要面對的是我和文將軍。”他騎在馬背上,視野之間,是蜿蜒沒有盡頭般的軍隊,斥候令騎不時傳回前方的消息,再走了一陣,時間已到己時,日頭云后遮遮掩掩,回傳的消息說易縣那邊發生交戰的跡象,片刻后,韓猛讓副將帶隊行軍,自己帶了數百騎一路往東面趕去。
陰沉的天空,風嗚咽的拂過原野,通往易縣的途中,遠方的丘陵與這片原野交織形成獨特的風景,偶爾有成群的鳥兒從上方劃過軌跡。按照時間上來推斷,公孫止到達巨馬水又經過經常惡戰,此時發生的戰事,應該是文丑以逸待勞先行進攻,以文丑的武藝及麾下精銳兵馬對付萬余人應該是綽綽有余,此時那頭白狼的軍隊該是崩潰了吧。
風吹過臉龐,韓猛想了片刻,陡然有親衛指著前方:“將軍,快看有人朝這邊過來。”他轉過頭,尋著指去的方向,一名騎馬的身影倉惶的過來,跑近后,對方衣甲上判斷是冀州的士兵,對方也看了眼這邊數百人,精疲力竭的掉下來。
“過去把他帶過來。”韓猛揮手,身邊兩騎飛馳過去,將那人從地上托起,帶到馬前時,對方臉上、身上鮮血殷紅,肩膀上還插著一支折斷了的箭矢,這名冀州士兵虛弱的抬起眼簾,干涸裂開的嘴唇嚅了嚅:“可……可是韓將軍?”
“你臨陣脫逃!”韓猛心里難以接受另一個可能性,反而將話從更有利的方向開始。
那士兵垂著腦袋微微的搖了搖頭,“將軍……快去救援易縣……我家將軍大敗……公孫止夜襲大營……好多兄弟都散了……”
此人身上數處創傷,傷口血跡已凝固,想來是經歷了一番惡戰,受了傷逃出來的,并非新割出的傷口來詐他,言語間,韓猛面色凝重起來,余光里仿佛還有身影過來,放眼望去,遠遠的人影狂奔、或騎馬奔逃。
有些人影走到一半倒了下來,再也沒有爬起,而沖過來的人一見到是自家軍隊,一個個失聲痛哭出來,這些士兵衣甲凌亂,但身材高大健碩,想來是文丑麾下精銳的一支隊伍,然而此時痛哭出聲,也不知經歷了什么,竟弄成這般模樣。
韓猛翻身下馬朝那些聚攏過來的潰兵,大聲喝問:“你們文將軍在哪里?說話啊——”歇斯底里的聲音,基本已經奠定了恐怖的事實,東面的易縣方向,朝這邊跑來的潰敗越來越多,絕大多數都是冀州步卒,偶爾能看到幾名騎兵挽弓追殺在后面,將人射翻在地,隨后看到這邊的情況,吹了一聲口哨,勒馬回轉沿著來時的路,跑遠離開。
完了……完了…..
之前還一直贊賞文丑該是能輕而易舉擋下公孫止,然而這一次,對方一仗就被陷落了。一旦文丑敗北,自己反而成了一支孤軍,韓猛壓住心中不詳的預感,前行還是后撤猶豫不定起來,仿佛看到尸山血海朝他壓了過來。
更遠的前方,之前轉回去的幾名騎兵又回來,持著長弓騎馬徘徊在周圍,遠遠的監視這里。韓猛也朝對方看了一眼,陡然勒過韁繩,調轉馬頭朝后方的軍隊趕過去:“回去再說。”
不久,他遇上了一個人…….
灌木晃動,一道膀大腰圓的身影頂著一圈樹枝探頭探腦的張望,呼出了一口氣,身后還有兩三百人,隨著一道走出這片山麓下的樹林,使勁的吸了一口氣,后襠簾下傳來一陣脆響。
“娘的……走出來放個屁都是香的。”
潘鳳隨閻柔、牽招的黑山騎翻山越嶺想從側面插入冀州戰場,但繞過了五阮關后,前方全是山路,牽著戰馬行走反而拖慢了腳程,太行山脈太大,總有一些地方是他們難以預料的,將近兩月的時間,終于在這天從大山里面走了出來。
“走,先隨我探查前方。”翻身上馬朝身后騎兵吼了一嗓子,歡快一抖韁繩,臉上壓抑不住出山的喜悅,急吼吼的朝前方原野飛馳起來,而那邊三萬冀州軍隊正在延伸向東。不久后他們走過數里遇到了一支幾乎相同數量的隊伍正在回撤,陡然碰了一個正著。
騎隊前面,潘鳳緩下馬蹄,肥厚的雙唇勾出一道弧度,頗有些驚喜的開了口,“竟然在這里碰到袁紹的兵馬,里面還有一個將領!”
而在對面,韓猛持斧勒停戰馬,皺眉盯著對面三百多騎:“什么時候來的敵騎,后面就是我三萬兵馬,竟敢到這里來討死。”旋即,抬手:“既然碰上了,便把他們拿下,好歹也算有所建樹,殺過去——”
“看來用斧子的都是好膽色!”潘鳳將頭頂綠油油的樹枝丟去,從馬臀后的布兜里取過牛角盔戴上,威風凜凜的一擺巨斧:“兒郎們,隨我上!”
他身邊的騎兵俱都是黑山騎,并不屬于潘鳳管轄的部將,只是臨時抽調過來填補閻柔、牽招少將的空缺,這群騎兵本就是山賊出身,后來一場場戰事下來,馬戰已成了家常便飯,此時山中憋了近兩月,早就渴望殺是哪個一場。而對面也是冀州精銳,縱然缺少戰馬,但終歸還是為每支軍隊配備一千騎到兩千騎的規模,然而戰事開打到現在,幾乎沒有上過戰場。
雙方心里都憋著一股勁,陡然照面就展開對沖,片刻間,兵器碰撞、吶喊、戰馬與戰馬躲避不及對撞在一起,然后翻滾都在這片天地下席卷開來。
呯——
斧鋒對撞,潘鳳推動雙臂壓著對方力道,隨后兩人拉開距離,“啊!”的陡然叫了一聲,那柄巨斧呼嘯橫揮,那邊擋下,反手就是一斧劈下來,這邊順勢接下也打了回去。兩人都是力大之輩,兩柄斧頭對攻、拆招,每每擊打之下,聲音轟然巨響。
劈、砍、剁、抹、砸、摟、截……乃至戰馬對碰撕咬,兩柄大斧簡單、豪邁的硬碰硬,兩人交手片刻,戰馬兜轉,將地面踩的坑坑洼洼,泥塵不時被馬蹄翻起來,潘鳳臉色震的通紅,他對面的韓猛也不好過,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沉重的兵器飛快的揮舞,需要極大的體力和力道。
周圍保持著廝殺糾纏的狀態,兩人頭腦發熱打了一架,可能現下反應過來,彼此之間都未弄清楚對方的目的。
不久,韓猛咬牙將對面膀大腰圓的身影砸出去,勒馬一轉:“走!”
潘鳳正打的興起,哪里肯舍,招呼黑山騎聚攏過來展開追擊,披風招展,倒提巨斧,正氣凜然的厲聲大吼出來:“敵將,可知我上將潘鳳之名!!”
“呸!無名下將!”韓猛在前方回頭罵了一句。
雙方一邊追,一邊罵了起來,不久轉過前方一片樹林,越過小丘,韓猛帶著麾下騎兵拐了過去,潘鳳大聲怒罵:“無膽鼠輩!只知逃竄,可丟你家袁本初的臉,回來再與我殺三百回……我....”
一片片驚鳥飛出林野,奔騰的馬蹄陡然在前方勒停,話語說道一半戛然而止。
視野展開。
蜿蜒的軍隊緩緩而行,有人聽到聲音,都是烏泱泱的一片身影轉過頭朝潘鳳和他麾下三百騎兵看去,奔逃的騎士也在一眾視線中停下,緩緩策馬轉回來,韓猛抬起大斧,目光得意、兇戾:“潘鳳,有膽別走!諸將注意,把這廝給我拿下祭旗!”
一陣風吹來,潘鳳捏著斧柄打了一個冷顫,連忙勒轉馬頭,對身后士兵揮手,小聲吩咐:“鬼才不走,趕緊走快點,溜了溜了…...”
背后,那一片片人潮中有聲音大吼:“聽令,殺——”
前列刀盾兵跨步奔了出去,加快了速度,兩側的軍中騎兵也匯合過來,隨后照著逃跑的潘鳳等人以高速追趕過去,數千步卒沖出陣型,揮刀、挺槍跟在后面蔓延開來,千百人在吶喊,腳步震動大地。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