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城下,兩萬人潰敗之快讓人咂舌。
重新回到城中的張南提著大刀飛奔上了城墻,周圍士卒也俱都警戒,做出了防御的姿態,死死盯著前方潰散如潮的戰場。
拳頭狠狠砸在墻垛,牙關緊咬,此前看到沖來的騎兵,為首的那人,他是見過的,遇到飛將呂布的勇猛,早就沒了對沖的心思,照面就是一個死字。然而城外潰敗的局勢,張南目光充血,瘋狂的又砸了墻垛兩拳,來發泄此時的心情,駐扎半月,半個時辰就沒了,恍然都不像是真的一般。
但潰敗并不是最糟糕的。
他本就是戴罪立功遣來最前線拖延公孫止的騎兵,若能拖上十天半個月,就算敗了也沒人追究,眼下半個時辰兩萬軍隊被打的四處逃散亂跑,若主公追究起來……他心里只剩下驚慌,以及徹骨的寒意。
馬蹄飛馳,在混亂的人群中擴大戰果,廝殺、哀嚎的聲音穿上城墻,張南視野微晃,手中的刀哐當一聲落在地磚上,跌跌撞撞走出幾步,伸手扶住墻垛,目光木然的望著城墻外,微微開閉嘴唇:“…….完了,我徹底完了。”
身后副將、心腹親兵慌忙過來攙扶他,有人連忙將地上的兵器拾起來,口中說著話:“將軍……還有路的,我們據守城墻,狠狠扎在這里,要是公孫止的人從這里繞過,我們就出城殺去后背!”
空洞的眼神望著狼騎掃蕩原野,身側親衛說來的話語,眼睛隨后砸了砸,點頭:“是啊,還有路走的……”
他猛的一揮手“讓眾軍士不得擅自開啟城門,城墻上嚴加戒備,讓所有弓手上來,無論如何,也不能丟了昌平。”
命令一層一層傳遞下去,傳令騎兵飛奔過街道,四面城門,聲音歇斯底里的吶喊,通報主將軍令。
“戰事不得隨意上街!”
“.……守城緊急,百姓必須上城墻協助守城,不從者以通敵論處。”
“城門兵將接到命令起,不得隨意擅離值守——”
西城樓下,名叫雁九的士卒與一群同袍坐在墻根下閑聊,聽到命令過來時,呸的一聲,將口中草根吐出,目光盯著吶喊的騎兵遠去,隨后收回,看向身旁十五名士兵,嘴角微微勾起笑容。
“聽說外面打的成樣子,那張南怕是慌了,大公子果然有主公之風,既然殺回來了,咱們這些當初白馬將軍麾下老兵是不是該給大公子一個見面禮?”
沒有人回答,只是有人抓起旁邊一塊石頭磨著刀口。
昌平城外的戰斗還在持續,春末陽光中,凄厲的叫喊、戰馬震動大地,幾乎呈出一邊倒的廝殺,偶爾有一些士兵在將官組織下想要反撲回去,隨即遭到更猛烈的鑿擊,以小隊作戰的白狼騎此時已經重新集結,進攻變得更加猛烈,倉促組織抵抗的袁兵在下一秒直接被呈半月形的姿態驅散、追殺。
原本這支野外駐扎的兩萬人都是從各郡抽調而來,戰斗力上雖然弱,但不至于低到這樣的程度,然而白狼騎沖鋒時虛晃了一招,躲過第一輪箭雨的覆蓋,暴露出身后的重甲鐵騎,對方一個沖鋒便是硬生生的將中陣鑿的粉碎,后方屬于趙云的兩千精銳直接從后而上,接替前方已經緩下沖勢的重騎,再次發起第二次鑿擊,另外兩個方向繞行三千白狼騎從左右兩翼插入發起進攻,針對倉促出迎應戰的五千袁兵軍陣,以高速驚人的沖鋒,殺進對方陣列化作數十支小隊,中心開花的戰術向周圍擴散。
而對于這些從各郡抽調來的袁兵來說,平日的訓懶雖有過應對騎兵的戰法,但眼前的這支軍隊,又有些不一樣的。兩萬人潰敗的戰場上,士兵失去指揮四處亂跑,視野之間到處都是人的身影,擁擠、推搡,隨后被沖來的戰馬撞飛,或被長槍、刀鋒斬殺,人頭、內臟、斷肢掀起觸目驚心的畫面。
沖刺的騎兵殺入原野上的營寨,站在城頭的張南憤怒、驚懼的望過去,視野的盡頭,軍中旗幟陡然飄落下來,廝殺、叫喊還在遠遠不斷的傳來。
“這第一陣在我手上破了……”
面對公孫止先發制人,陡然發動的一擊,再如何去想已經徹底晚了,而同樣的時刻,一支兩千人的騎兵隊伍,速度飛快的穿行過混亂的戰場向前延伸,潰逃的袁兵在原野上交織四竄,看到這支與之前有些不一樣的騎隊,遠遠的逃開,對方竟也不對他們展開追殺,徑直越過了一道道身影。
領軍的身影,一身金鎖獸面鎧,束發金冠,望之威嚴雄壯,手中一桿方天畫戟,讓逃竄的士兵看上一眼,都覺得恐怖,然后像野狗遇到老虎一般,落荒逃的更遠。
偶爾,紅色的戰馬停下來稍作停息,馬背上,呂布目光森然掃過一群逃竄的身形,根本沒有打算動手的意思,隨后看去東南方向,同樣一名持戟的青年騎馬靠近。
“師父,袁紹的第二陣兩萬余人,將領叫蔣義渠,聽說有些勇力,拖延太長,文丑、韓猛等人就會發覺我們的突襲,很快就會來援。”
“蔣義渠?頗有勇力?那就謹慎點。”呂布讓親兵給赤兔喂了水,自己也在馬背上擰開羊皮袋喝了一口,拔起畫戟目光嚴肅的點頭:“將我兩翼護好,直接沖進中軍,用最快的速度,把他殺了,不用管對方援兵,也不用管什么士卒,嗯,就是這樣。”
司馬懿微微張了張嘴,下意識的點頭:“.……好。”
后方的陷陣營不久也趕了過來,馬隊再次出發,越過余水,朝廣陽過去的同時,之前被騎兵追趕的使者隊伍駕馭著馬車飛快的朝南奔跑,許攸在慌亂中差點摔下來,趴伏車攆上快速起身,一面喝斥隊伍再走快一點,一面詢問侍衛:“還有多久抵達廣陽,必須把公孫止突襲昌平的消息送達出去——”
“廣陽那邊好像是蔣將軍在駐扎,剛剛已經有幾撥斥候過去了。”侍衛匆匆靠近過來回道。
許攸這才安下心神,連連說了句:“那就好……那就好……”的話語,之后過去兩天,離廣陽不足十里,遠遠一處山崗上,他們停了下來,下方原野蔣義渠的軍隊已經鋪展開,列好了陣勢。
天空陰霾,這支軍隊的對面,一支騎兵隊伍緩緩出現在眾人視野當中,陰沉的擺開陣勢,人數不過兩千,后方還有一千五百名陷陣營還未趕過來。而這些騎兵陰沉沉的望著遠方袁軍,沉默的端起鐵槍。
許攸愣愣的望著那支隊伍,就在那么一瞬間,有種對方想要一口氣吞掉眼下兩萬多人的錯覺,軍陣當中,撥馬來回兩步的蔣義渠同樣有著不好的預感,視野對面,那個人確實很強的……
兩支隊伍對峙片刻,百花袍撫動,畫戟自手臂抬起,壓下——
“殺!”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仿佛蘊著無數人的尸骨。
下一秒,馬蹄在大地上掀起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