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在雨里響起。
趕來阻攔的騎隊中,有人翻下馬背過去探了探地上的伏完鼻息,回頭:“徐將軍,國丈只是氣昏厥過去,并無性命之憂。”
徐晃點頭:“將國丈先帶回去。”
隨后,馬車趕走,他與張遼方才上前與潘鳳、李恪二人說話,目光稍稍停留下潘鳳手中的巨斧,語氣平淡:“公孫都督深夜回城,又是放火,又是殺人,我二人奉丞相將令過來請都督回去。”
“我家主公就在那邊放火,你們自己過去就是。”潘鳳挺了挺胸脯,也看了一眼對方手中的雙刃斧,“.……你也使斧的?”
“揚烈將軍想比試一二?”原本越過一個馬頭的徐晃,側過臉來,視線交織一觸。潘鳳抬斧,眼簾瞇了起來,拱手:“改日定當討教一番。”
張遼轉頭看了看公孫止的這名麾下,頗有些詫異,不過也未停留,片刻后便帶人過去燃起大火的耿府。這邊,李恪隱隱有些擔憂,“那家伙好像叫徐晃,能和呂布打上十多下不露頹勢,武藝不弱的,你真要和他打?”
“誰說要和他打了。”
“你都說了改日討教……”
“都說了是改日……有沒定什么時候。”
與這邊分開過去火場的徐晃、張遼二人帶著數十騎一路奔行,盡管外面鬧瘟疫、難民堵塞,這個時候城中街道還是有人的,甚至起火時,不少人走出屋子站在檐下或樓上窗戶里觀望,這樣的雨天,也不擔心大火延燒到其他地方。過的片刻,耿府那邊又是聲浪傳來,似是耿府中的家眷哭天喊地的擠在路邊,還有幾具尸體橫躺在那里,其中一具圍滿了女眷和孩子,應是被劈死的耿侍郎。
細雨之中,火光映紅了街道,公孫止望了一眼尸體正準備上馬離開,便是聽到馬蹄聲沖至,周圍警戒的狼騎迅速搭弓,有的刀還未收入鞘中,本能的抬了起來做出御敵的姿態,街道前后兩撥騎兵劍拔弩張。
一名婦人身上沾滿了泥水,起身搖晃的朝趕來的張遼等人跑過去,半途滑倒又爬起,大聲哭喊的指著公孫止,“就是他們,入府中,見人就殺,還放火燒屋……可憐我夫君與他們多了幾句嘴,就被那丑惡的巨漢給害了。”
好半響,張遼讓人帶那婦人下去,在雨中朝故人,拱了拱手:“公孫……都督……這到底是何為?”語氣復雜。
雨點沙沙落在肩膀,公孫止對他點了點頭,并不急著做出解釋,翻身上馬,朝周圍狼騎壓了壓手勢,弓、刀嘩的齊齊放下。
“這里交給你們處理了,我去見丞相。”
說完,招手,帶著一眾狼騎徑直越過他們,沒入街尾。徐晃勒過馬頭轉身看了一眼,又看了看燃著大火的府邸,嗓音低沉:“這就是那個北地白狼?太過胡作非為了。”
“他從來都是這樣的……”
張遼望著遠去的一眾狼騎,沉默了片刻,有些嘆息:“.……要不然,他也走不到如今的聲勢,這世道大概就是要有打破一切的兇戾,公明與我怕是遠不及的。”
“文遠的意思是說,許都的僵局要破了?”旁邊的聲音反問道。
視野中的馬隊已經消失在視野里,張遼轉回身對他點了點頭,片刻:“……不是已經打破了嗎?”
雨幕里,映著火光的臉上殊無喜意,他知道打破僵局,必定又是會死人的,然后,朝周圍部下大吼:“滅火,收拾殘局——”
曹府。
馬蹄停在府門石階下方,許褚抱著虎頭刀早就等候在那里了,見到公孫止下馬大步過來,也不多話,轉身在前帶路,途中也未有侍衛過來檢查,對于公孫止,他們大多都知道怎么回事。
議事的正廳里,燈火搖曳。
濕漉的步履跨入進去里面,曹操正坐在首位的幾案后面喝酒吃肉,見到進來的高大身形,捏著一只雞腿指了指席位,又喚來侍女再備一份飯食過來。
“這幾日煩心的事一件件的過來,弄的我頭疾都犯了,吃不下睡不著。”曹操放下啃干凈的骨頭,笑著擦了擦手,“公孫陡然折返回來,又是殺人放火的,驚的腦袋一下就不痛了,哈哈哈——”
侍女端著一盤飯食過來,放下。公孫止也不客氣,端起大口大口吃起來,又自己倒了碗酒灌下去,“豫州瘟疫遍地,災民堵門,遲早也會傳入城中,猶豫不決可不像我印象中的曹公。”
“哀鴻遍野,我也知曉。懸而未決,只會讓事態糜爛,我比你還清楚。”
上方,話語陡然響亮,手掌啪的拍在案桌,曹操指了指外面,咬牙想要說些什么,片刻,又放下來,語氣漸漸緩和:“無論如何,公孫能去而復返回來許都幫襯于我,這點上,操領你這情了,可是瘟疫,不是殺幾個官、殺幾個豪紳就能推動的,瘟疫也不光是在許昌一帶施虐,各州郡也有壞消息過來。”
“郭嘉、荀彧可有對策?”
“哪有那般快,此次瘟疫來的突然,誰也無法預料,徐州一戰又耗費許多糧秣,如今賑災需要的糧食,還有大半需要在這些世家身上著手。這兩年,把持朝堂,鏟除異己,也得罪了不少大族,眼下卻是要靠他們了。”
公孫止放下空碗,抹去嘴角的飯粒,“這時候,難道丞相不該是以瘟疫和賑災為主嗎?瞻前顧后,他們就會開倉放糧了?”
“難道公孫就知道殺嗎?”
“這就是最快的方法……”
兩人交談完這幾句,曹操神色凝重糾結,沉默了許久,忽地起身,負手走了幾步,點頭:“或許公孫說的有道理,那就雙管齊下,用天子召令,讓他們接濟災民,若是不從……”
席位上,燈火的光照在公孫止的臉上,明明滅滅的,手掌呈刀落下幾案,冷漠的勾勒出殘忍的笑容,接過對方的話頭:“……敢反抗,就直接抄家殺頭,這世道誰手中的刀兵硬,誰才能決定人的生死。”
公孫止緩緩起身,走在昏黃的燈火里,看向首位上的身影,聲音簡單的在說:“往日都是丞相來做惡人。”
“這次,換我來好了。”
曹操緊抿雙唇,無言的朝他重重的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