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快速度,派人催促后隊——”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間段,長龍似得的火把跑過原野,昏轟隆隆的馬蹄伴隨張遼的聲音遠遠的朝下邳過去,昏暗的光芒里,臉色有些著急,換做其他人領騎兵圍困下邳,他并不會如此緊張,可那人是公孫止,對方從幾乎是真正意義上的白手起家,到如今坐擁五郡,麾下數萬兵馬。
就算天下勢力最大的袁紹,也在對方手中吃過不少虧,曾聽聞對方靠騎兵硬生生攻下劉虞的居庸縣,眼下雖然下邳城堅墻厚,但也不敢掉以輕心,從白狼沖破大澤鄉后,他便一路尾隨追來,一旦下邳城被攻破,很難想象,呂布家小會遭受什么樣的下場。
對他來講,這是一個漫長的夜晚。
接近下邳城不足五里,散去的斥候陸陸續續開始往返回來,馬匹過來勒停,有人拱起手:“回稟將軍,方圓數里不見敵人蹤跡,下邳城方向也無戰事喧鬧聲,一切如常。”
旁邊,一名副將勒過韁繩,疑惑的看向張遼:“將軍……”
“.……不好。”
張遼皺眉的片刻,目光望向西面呂縣,咬牙猛的勒轉馬頭:“騎兵先跟我來,你領后隊步卒快速跟上,白狼可能半道而伏……”
話音陡然響起在夜色,戰馬已轟然沖了兩丈遠,鞭子噼啪的抽下,暴喝一聲:“走——”地面馬蹄聲炸開,親衛、兩千輕騎隨他狂奔起來。
轟隆隆隆。
無數馬蹄飛馳過原野,塵土卷起在黑色里,黑夜最深邃的時候,遠方丘陵的山林在風里搖晃,嘩嘩響作一片,舉著火從呂縣方向蜿蜒而來的一支騎兵,望了望天色,緩緩停下稍作休息。
搖曳的火光映著百花袍撫動在風里,身影在馬背上轉動,露出胸前連環鎧上的一副獸面吞頭,呂布取過水囊灌了一口水,“離下邳還有多少路?”
“回稟主公,出呂縣四十多里路了,眼下過去下邳就已不足六十里。”身邊有專門記錄沿途距離的親衛回答了一聲。后面,統御騎兵的將領之一,魏續轉過頭來:“主公,后方臧霸。高順脫節太遠,等等他們,待天亮后一起回去。”
他們從沛國穿過彭城,又過呂縣,兩天之內趕了一百五十多里的路程,巨大的疲累在每一個人身上積累,若是還要跑完剩下的五十多里,不是沒可能,只是這種情況下,一旦被襲擊,別說作戰,連戰馬還能不能跑起來已是大問題。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一匹千里良駒。
“再走一段……
”原野寂靜,放下水袋后,呂布向他點了點頭,隨后抬手指去前方的丘陵,“我知你們疲憊,可下邳一旦丟了,咱們連最后落腳之地都將沒有,甚至軍中將士家眷也都不保……一口氣過了葛嶧山,我們再做休息,順便替臧霸、高順他們警戒周圍。”
“主公,能否再等等……”魏續還要開口,旁邊的成廉連忙促馬上來拉扯他。
那邊,呂布猛的轉過身,眼眶布有血絲,聲音暴喝:“休要啰嗦,派一支馬隊先過去。”
“是……”
魏續緊抿下嘴唇,看了一眼蘊著怒氣的呂布,拱了拱手,下去安排人手,過得一陣,大隊緩行,一支數百人的騎兵隊伍飛馳朝那邊丘陵先行探路。
未時。
一片片的樹林搖曳,樹葉在山上狂響,風越來越大。遠方一支馬隊疾馳過這邊,偶爾有夜鳥在夜里啼鳴,有人的聲音在輕響:“呂布來了……”
“不是呂布……”一對濃眉微皺,公孫止捏緊刀柄又松開,“不要輕舉妄動,只是先過來探路的。”
同一時刻,下方馬隊減下速來,一名小校舉過火把照了照道路兩旁并不算高的山坡,荒草樹木橫生,他招了招手:“上去看看。”
旁邊另有聲音道:“……趕了兩天的路,溫侯不體恤,咱們自己不體恤自己?快走快走,過去后好休息。”
那說話的人是一名都尉,雖說官職小一階,但大家都是熟識兄弟,自然聽的出話語里的怨氣,官大的也沒多少架子,便是點頭,“也罷,我們數百人搜不了這么大的林子,繼續走。”
不久之后,那支隊伍已過去這里,隨后在前方揮舞手中的火把,另一頭的騎兵見到火光晃動,后方緩行的馬隊漸漸加快了速度,開始穿行這片狹窄的山谷。兩旁是茂密山林,樹葉響動遮掩了一雙腳步踩斷樹枝的脆響,間隙中露出一對視線望著下方的行進的隊伍。
周圍,更多人影小心翼翼的挪動,緩緩抬起了兵器,甚至有人挽弓搭箭,隨后被人按了下去,“都督吩咐,放呂布過去,只打后面的步卒,你不要亂來。”
“咱們這么多人,還怕呂布跑了不成!”夏侯惇怒瞪著從視線中過去的那道高大身影,頗為惱怒的放下弓。
旁邊,一道魁梧黝黑的身形鐵盔系了一圈樹枝,轉過頭來時,掃到說話的夏侯惇臉上,“這話我同意,要是先前一伙人上來探查,保不住伏兵就會被發現。”
“你那么黑,就算站到路 旁他們也看不見你,慌個甚。”夏侯惇撥開黑漢頭上掃來的枝葉,揶揄的說了一句。
張飛一把扯下樹枝,剛要怒罵,早前過來通知的李恪一把捂住他的嘴,“別出聲。”
從出兵到如今一個半月以來,雖說在公孫止面前保證了聽從軍令的話,但個人之間的脾性也大多有矛盾,偶爾沒有戰事,相互也會發生摩擦,只限于言語上的碰撞,唯有此時差點晾出壞事。
好在,坡下的并州騎兵已經過去。
大量的騎兵飛馳出了這片山谷,呂布擔心被伏擊的思緒也松了下來,又走了幾里后,方才讓將士下馬休息,等待后隊步卒趕來這邊匯合。
遠處傳來風的呼嘯、夜鳥啼鳴飛過,路程也快要走完了,呂布接過成廉遞來的干糧時,望著下邳城的方向仍不住咬緊了牙關,心不在焉的就地坐下,想著別的事,或想著家里的妻女。
官道上,近兩萬的龐大步卒隊伍在前行,腳步艱難的走過地面,前方旌旗林立下,陳宮神情疲憊的與旁邊名叫臧霸的將領談話,這人身形中等,面目端正,一手握著刀柄,另一只手牽著韁繩,目光警惕的看過周圍,不時點頭附和軍師幾句。
“……大概就是這樣,曹操沒有趁機掩殺過來,看來也有防備,如今吊在后方徐徐推進,我們眼下只能依靠下邳城據守,消磨敵人士氣……”
“嗯,我也聽說那日溫侯神勇,反而倒過來殺的曹操棄營逃走…..可惜下邳被圍,終究未能盡功,溫侯善待家小,回救也是情理之中。”
馬背上,倆人言語交談,已快至山口,前方山下道路傳來單調的馬蹄聲,一名騎兵折返回來,見到二人時,說了情況:“主公命軍師和臧將軍火速過去匯合,天一亮立刻解下邳之圍。”
“嗯,你回復溫侯,我們片刻就到。”臧霸打發走了那名騎兵,回過頭來:“看來沒有伏兵,那就加快行軍了,軍師也要跟著受累了。”
陳宮笑了笑,拱手:“我雖是文人,但也能提三尺青鋒,上陣殺敵,將軍莫要照顧,傳令加速行軍吧。”
天色泛出青冥,變得模模糊糊,隨著這支隊伍走入山谷的,除了臧霸、曹性、宋憲等將,也有中層將領,如臧霸原有部將吳敦,尹禮,昌豨,孫觀等人,也有隨呂布攻兗州時,投靠的徐翕、毛暉、李封、薛蘭等等等,隊伍最后方,乃是整個呂布軍除并州狼騎外,最具有爭議和戰力的陷陣營高順,此人麾下的七百余人隨呂布南征北戰,每個人的身上,都有著令人生畏的戰痕。
凌晨的冷風中,隊伍已深入丘陵,周圍林間樹葉響動,前行的臧霸回頭看了看蜿蜒的后隊還在谷外的道路上,不由皺了皺眉,聽著山林樹枝搖曳的聲響,心里不由警惕。
他勒住馬,在路旁停下來,士兵從旁邊過去,那邊,陳宮望向他:“臧將軍,這是怎么…..”話音未說完,附近的草叢陡然晃動,臧霸挽弓搭箭,弦音顫了下,黑影從手中飛出,射了進去。
鹿聲悲鳴——
一頭雌鹿栽倒撲了出來。陳宮笑起來,松開按著的劍柄,“將軍好箭法,這下早飯可吃一頓鹿肉了。”
揮手,讓一名士卒去將那只不長眼的鹿帶回來。
“死鹿……死路啊……”
茂密山林間,公孫止大馬金刀的坐在青石上,目光注視著下方跑去撿死鹿的人影,緩緩抬起了手,其四周,人影開始挪動了腳步,一柄柄刀光出鞘,弓手搭上了箭矢,探出了樹枝……
一名士卒跑過去將那頭射死的鹿扛起來,跑向二人,正要說話,“哇——”的喊殺聲響了起來,一支箭矢在聲音陡然響起的同時,飛過一段距離,那獻寶似得的士兵脖子爆開雪花,箭矢貫穿了他的脖子將整個人射的撲倒在地陳宮的馬前,肩上的死鹿滾落地上。
變故驀忽而起,整個隊伍中,陳宮愣了一下,然后下一秒,臧霸噌的拔出長刀吼了起來:“敵襲!”附近士卒也俱都大吼:“有伏兵,小心——”“列陣….快啊!”
火光晃動的視線之中,林野狂亂的搖擺,重重疊疊的人影從兩側山坡飛奔而下,這是之前張勛麾下投降的萬余降兵,此時此地,用在這種狹窄的地勢,再好不過,在他們身后是下了馬的黑山騎,狂奔兇野的腳步快速奔跑,隨后,撞入長龍的隊伍,刀光一片片的揮下。
無數的刀兵碰撞、殺戮、箭矢飛上天空,奔跑中夏侯惇持槍在喊:“殺光他們——”
“殺——”
張飛夾在人群中,騎馬飛奔而下,如同雷霆般咆哮:“殺!”
無數奔襲的身影被逼迫著蔓延下來,與下方道上的敵人撞上,兵器交擊的瘋狂聲響在那瞬間拔升到令人寒毛倒豎的地步,外圍的臧霸麾下步卒陡然遭受襲擊,被蔓延而來的瘋狂降兵摧枯拉朽的砍翻,整整一條線上,破碎的尸體帶著血線在雙方不斷倒下。
幾名士卒組成的小陣列前方,奔馬來襲,躍出山坡,馬背上,一桿大槍呼嘯橫掃,將那幾道身影砸的東倒西歪,夏侯惇從一 具尸體中抽出槍頭,轉身照直朝撲來的敵兵腦袋刺進去,鮮血和白色的粘稠液體噗的從腦后飛濺而出。
與此同時,混亂奔走的隊伍中,一道身影在人群中躲閃,目光盯著那騎馬的敵將,在對方拔槍的瞬間,挽弓搭箭——
箭矢嗖的飛過一名走動士兵的腦側,帶著劇烈的破空聲直射那人面門,夏侯惇轉過臉,拔槍一擋,箭頭擦過圓形的槍柄,偏差了一下,某一刻,帶起了血花。
“呃呃呃…….”
馬背上,壯碩的身形微微卷伏,單手捂住臉,抬頭時,露出半身箭矢,鮮血順著指間的縫隙流淌出來,完好的另只獨眼猩紅一片盯著那偷襲的身影,然后…….猛的將箭矢連帶穿刺在上面的眼球拔出。
一口咬進嘴里,咀嚼。
“呃呃……啊啊啊啊——”
猶如暴虎咆哮,夏侯惇的大槍,也狂暴的呼嘯掃了過去,戰馬撒開蹄子飛馳,一道道攔路的身影被他打飛,殺那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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