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國以西四十里,兗州過來的大軍安營扎寨已有半月,整片大地一切如常,來自南方的斥候飛馳入營,不久,將一份戰報交了出去。
大帳內,簡單披著一件衣裳的曹操端坐長案后方,看著手中情報,中間荀攸、曹洪、夏侯淵等幾員將領安靜屏氣站在那里等候什么,偶爾有眼神互相交流著,過了一陣,長案上陡然響起嘭的一聲,曹操將素帛拍在上面,他抖開披著的外罩,笑了起來:“袁術這一路已無恙了,白狼一夜破四萬,兵貴神速突破大澤鄉,直取下邳城去了。”
在場的眾將自然明白這番話的意思,幾年來他們經營兗州,操練兵馬,剿滅大大小小黃巾、山賊,打過呂布、敗過楊奉,眼下那一夜破四萬的功績確實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公孫都督手下固然兵貴神速,可騎兵難以攻克城堅墻厚的下邳城,一旦消息傳到呂布手中,我們這支佯兵便不攻自破了。”曹洪作為宗族將領,站在前排擔憂的說道,順便提了呂布可能直接先破我們這一路的想法。
一時間眾人點頭。
“子廉說的不無道理。”荀攸臉色嚴肅,拱手:“消息能過來這邊,呂布軍中自然也有收到,他必然會撤軍回救,但又怕被主公銜尾追殺,必定想要一擊而破。”
曹操盯著燈火瞇起眼,手按在桌面,周圍聲音安靜下來,方才開口:“公達警醒于我,虓虎脾性,自然不會坐以待斃,而今我們所有騎兵都給了白狼,原野上已不是對手,諸將有何計策御敵?”
“末將愿以身為餌,誘呂布麾下騎兵入步陣!”說話的聲音充滿力量感,拱手的身影在眾將后面,乃是于禁,他拱手道:“只要纏住并州狼騎,余下敵人便不足為慮,其余諸位將軍大可短兵相接。”
“文則說不無道理,末將以為可行!”
“不可,呂布身邊還有陳宮,再說虓虎豈能那般容易困住”
有人贊同,也有聲音反對,端坐首位上的曹操閉目細思了片刻,睜開眼睛:“文謙和妙才勿要爭執。”微皺的眉頭下,雙眸顯出兇戾,粗燥的手掌按著桌面撐起身,自由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勢,讓帳中持不同意見的兩名將領閉上了嘴。
曹操撿起地上的單衣披上,視線掃過他們,抬手:“你們以為呂布還會等到明日與我們堂堂正正決戰?若是收到下邳被圍的消息,換做操,只會盡快擊敗對手,說不定他已經來路上了,諸將立刻回去,我們在前營設伏,把他圍在營寨里。”
“是!”
眾將拱手躬身,齊聲如雷霆,震動大帳。
外面黑夜如常,變得深邃。
整個曹營之中,由熱鬧變得寂靜,人們像是已經熟睡了,仍由斑斑點點的篝火散落幾處,映著一動不動的草人披甲穿衣站在那里,著甲的士兵大多悄然出帳,籍著帳篷、轅車,無聲的隱去身形,持著兵器凝神閉氣在等待。
后寨某處箭塔上,曹操站在上面眺望遠方靜謐的前營,或許再次與呂布交鋒,感到激動,手掌拂過木欄,“公達,你說呂布會來嗎?”他低聲說了一句話。
旁邊,荀攸只是點點頭,沉默的回應。
綿延數里的營寨之外,火把的光芒在林間搖曳行走,兩支十多人的曹兵持著火把,交錯巡視而行,在他們東面的遠方,包裹馬蹄的軍隊籍著夜色在原野上行走,緊跟在后方的步卒也包上了鞋子,沉默而行。
風過草間。
黑暗之中,風吹過來,呂布仰起了頭。
不久之后,他收回天空的視線,望向前方黑暗里曹營的輪廓,撫了撫急躁的赤兔,抬起手臂,方天畫戟嗡的一聲在空氣里呼嘯,指去了對面。
“傳令全軍,踏平曹營——”
蘊著殺氣的話語落下,身下的赤紅戰馬開始邁出蹄子,周圍隱在黑色里的騎兵駕起了一道道長槍,沉悶的馬蹄聲陡然掀起轟鳴,無數的馬蹄翻飛,朝前方的轅門發起了沖鋒。
曹營外巡邏的一支支隊伍,從林間撲了出來,去攔截這股洪流,一名都伯咵咵連踩數步,躍起,一刀劈向前方奔來的一名騎士,落下時,晃動的視野里,一桿方天畫戟在瞳孔中放大。
倒飛的尸體拖著鮮血灑出巨大的弧度,火把呯的掉在地上,一只只馬蹄從上面跨過去,火紅如云霞的披風耀眼的招展,畫戟斬飛一名敵人時,呂布聲音在前方發出怒吼:“殺——”
“殺——”
轟轟隆隆隆,馬蹄震動大地,前排數名騎兵跟著發出怒吼,直接用血肉撞在了轅門上,猶如狂浪觸礁的氣勢,下一秒,轟然的發出巨響,那是人仰馬翻的畫面,馬匹的頭、胸,血肉爆裂飛濺,滾燙的鮮血和戰馬悲鳴長嘶隨著木欄斷裂,與倒塌下來的轅門一起散落在地上。
撞擊中受傷的并州狼騎從地上爬起來上,握著長槍,滿臉是血朝曹營內吼叫,后方,騎赤紅戰馬,身著連環鎧的呂布越過了他,更多的騎兵蜂擁而來,從兩側分流發起了沖鋒。
“曹賊!出來受死——”
一馬當先的身影揮下畫戟,斬去篝火旁站立的曹卒,如虎吼的話語在這片營中炸開,然而映入眼簾的,是紛飛的干草,沖鋒進來的騎兵挑飛了帳篷,里面空無一人,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喊出聲音:“主公,是座空營,有埋伏——”
“留下吧!”黑暗中,某個角落里,夏侯淵挽弓搭箭,目光死死盯著篝火前那道騎紅色戰馬的身影,嘴唇呢喃一聲,手指松開,弓弦嗡的顫動。
嗖的聲音飛在空中。
馬背上,呂布正皺眉看那稻草人,空氣里有微弱的聲音過來,陡然一勒韁繩,畫戟斬下,呯的一聲,箭矢斷成兩截掉在地上,“鼠輩——”
沖進曹營四散開的騎兵已知中了埋伏,此時卻未聽到呂布發出撤退的命令,后面跟來的步卒與他們依舊朝前寨蔓延,肆意放火。遠方,箭塔上的曹操眉頭皺起來,“呂布這廝武藝太過厲害,傳令下去,不許與他單打獨斗,出伏兵將他們全部留下!”
嗚——
牛角號吹響,戰鼓陡然間擂了起來,四周掩蓋身形埋伏的曹軍兵馬瞬間沖出,早已整裝以待的兵將吶喊著涌過去,一道道人員匯集成恐怖的巨浪,重重疊疊的合圍過來。
“呂布有勇無謀的匹夫!你中計,還不下馬受縛!”側面,樂進持著一柄鐵槍帶著兵馬直撞過來,而對面,一直沉寂的高大威猛的身形,劈頭蓋臉就是一戟掃了過去,呯呯幾下,鐵盔飛了出去,樂進趴在馬背上,連忙向后退,臉上火辣辣的疼痛。
馬蹄與泥土飛旋,有跳起來將一名并州狼騎拉下馬背,被后面趕來的數名曹兵齊齊將人砍死在地上,還有無數的身影正洶涌的吶喊殺過來。
“呂布!曹子廉在此!”
“夏侯淵過來討教——”
“虓虎受死!李典來也!”
呂布騎在戰馬上,睥睨掃過一道道猙獰嘶吼沖來的曹將兵馬,隨后,畫戟抬起橫在身側,發出:“呵....”的短音,下一秒,“哈哈哈——”嘴角露出森白牙齒,大笑出聲,戟尖掃過一圈,然后高舉上天空。
“爾等鼠輩,仗著人多,我呂布豈會害怕!諸位弟兄,隨我殺敵,鑿穿曹營——”
畫戟落下,呯的一聲,砸在一口刀鋒上,將迎面而來的一名曹將抵飛,他聲音如雷霆咆哮:“我們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