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滴落在木臺上,斑斑點點,公孫度捂著頭在侍衛攙扶下搖晃的起身,胸腔起伏,話語出口也變得斷斷續續。
“你……你你……公孫止……你竟……”
“我什么?!”
公孫止聲音在上方咆哮,腳抬起來,身前的長案‘咔’的一聲斷裂開。大手拿起半截長案朝那邊扔了過去,呼嘯半空,而后落下,嘭的砸在對方腳邊,場面頓時安靜下來,滿頭是血的身影盯著那半截長案,眼睛被血糊的半瞇著:“你要干什么……殺我?”
隨即,他吼道:“殺我,整個遼東都會追殺你們,鮮卑、烏桓也不會放過你,蹋頓的部落就在不遠。”
周圍眾將轟然大笑起來,典韋指著外面:“……外面跪著的是不是你熟人?”
公孫度不看,只是緊盯前方,身后的侍衛卻是看了一眼,眼皮跳了跳,湊上前輕聲道:“主公,外面捆縛的真是蹋頓首領……”
侍衛的話讓公孫度怔了怔,猛的推開對方,緊咬牙關:“瘋子……你要發瘋,回你的幽州去,跑來禍害遼東干什么——”
“干什么?”公孫止慢慢走下來,看著公孫度,也不管對方憤怒的目光,擦肩過去,站在木臺邊沿,負手望著下方捆縛的兩道身影:“你想割據一方當遼東王,我沒意見,全天下都亂了,哪怕是占據一兩座小城的人都有這般心思,可你處在邊境,就有守衛一方的責任,你以為安撫鮮卑烏桓,安心收民心,養百姓就是好的?鮮卑、烏桓難道都是傻子,等著你壯大?”
“……他們不過是在等你犯錯而已,在等我漢人互相廝殺……你看,就連一些跳梁小丑都敢占據山野扯大旗,公然收攏流民。”
公孫止盯著蹋頓旁邊的膽小發抖的身影,拂了拂大氅上的灰塵:“把那公孫王殺了。”左右狼騎領命下去時,他轉過身來,“所以我來,就是不想讓你安生……”
‘生’字落下,高臺外面,公孫王悲戚的哀叫,隨著一道刀光落下,發出“啊——”的一聲凄厲嘶喊,無頭的尸體撲倒在營地中央。
哇——哇——
老鴉飛過彤紅壯麗的晚霞,盤旋落下在營帳上,微紅的眸子盯著地上的尸體發出滲人的啼鳴。血腥的氣息隨著風吹來高臺,聲音還在持續。
“……一個國家都在打,那就幫他們關上門,好好的打,讓這些人打個夠,打個痛快,但有一點,絕不能讓外族趁這機會休養生息,這一年他們有五萬百姓,十年后,三十年后,說不定就有五十萬……一百萬,此消彼長啊!這還只是一處,看看北面有多少外族,到時候南下,憑你遼東這點人能守得住整個邊境線?!”
整個高臺上,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你在癡人說夢。”公孫度咬牙切齒:“……全天下都在打,就憑你能置身事外?還是說你的目的更大……”
“所以我才沒殺你。”
公孫止拍拍他肩膀,負著手邊走邊說:“北地姓公孫的有很多,但能做事的,已經不多了,咱們聯合一起來,將整個北方連成一條線,往極北碾滅異族,等到差不多的時候,揚鞭南下,一起去看看南方的景色。”
他側過身,望著公孫度,風吹過來,聲音平淡:“……公孫姓氏可以并為一支的,你說好不好?”
瑰麗的黃昏下,話有一陣沒一陣的在風里飄著,營地外,成堆成堆的烏桓百姓被繩子牽連著站起來,遠處持弓的狼騎見到有人想要掙脫逃跑的,一箭射翻在地,尸體被繩子拖著隨一眾俘虜離開原地。
林野東面,空曠的原野上,有黑煙卷起來,巨大的火勢溫度高的驚人,一具具尸體被鮮卑人扔進里面。周圍的空氣里,焦臭與血腥氣息混雜出讓人作嘔的奇怪味道。
鎖奴瞇著眼睛站在不遠一顆樹下,他看著這些烏桓百姓像家畜一樣被拖往這里,數百人凄厲的哭喊、磕頭,當中還有不少烏桓孩子和婦人,然而這些畫面他早已習以為常,草原上爭奪草場比這樣更加殘酷,高過車輪的孩子一茬一茬的被砍下腦袋,當作玩物在其他部落孩子腳下踢著玩。
對于烏桓百姓的死,心里大抵是沒有多少憐憫。
“只要不是我鮮卑牧民就好。”他解下羊皮袋,喝了一口酒,按緊木塞,“帶下一批。”
昏黃的視野之間,原先被射殺的烏桓人尸體被拖走燒掉,新的一批數百人被拉了過來,一張張弓在鮮卑士兵的手臂里抬起,箭矢指了過去。
“……當初我鮮卑人就是如此被一批批殺掉的,軻比能啊……你為什么就看不到,若是你看的清楚,就該知道,鮮卑不能統一,不能壯大,就無法與漢人爭鋒相對的,若是你早點認清,鮮卑就少死多少冤魂……你也不會死。”
那邊,數百雙腳步一路踩著猩紅蔓延鋪開的泥土,烏桓人知道會發生什么事,瑟瑟發抖的聚在一起,老的將身體擋住幼小的孩子,有的身影直接癱軟坐在了血泊中,可憐的望著一排排弓箭,口中哀叫。
“殺。”鎖奴輕聲下令。
嗖嗖嗖——
箭矢飛過去。
營地高臺上,旗幟在風里卷動,上面繡著的白狼猙獰扭動,欲要吃人。
“北方雖然人口貧瘠,但是我們背靠草原,有著天然牧馬場,無數的戰馬供我們騎乘,只要將鮮卑、烏桓拿捏在手中,不管是南方、還是西面……”
公孫止手指一根根的捏緊、握拳:“隨時都可以鐵蹄征伐。”
話語的內容對公孫度的沖擊很大,先不說兩家雖然同姓如何能并為一家,光就是一句鐵蹄南下就讓他頗為心動,對于之前公孫止打他頭的事,已經并不是那么重要了,畢竟一個雄踞遼東,敢清查當地豪紳的人物,心里自然清楚哪一頭比較有重量。
“我怎知你說的是真是假?”
“上谷郡還有一批為數兩千的馬匹,先送給你。”
“不要任何東西?”
“一斗糧食都不要。”公孫止笑起來,只是后半句“如果要,我會親自來取。”沒有說出。隨后重新讓人倒碗酒過來,遞到對方面前。
公孫度沉默了片刻,擦了擦臉上的血,盯著那碗酒,下一秒,接過仰頭飲盡,還回去后,拱起手:“早日將馬送來!”
披風一掀,轉身大步下了高臺,路過營地中央看了一眼跪伏的蹋頓,一聲未坑的出了營門,不久之后,帶著外面的兵馬返回遼西樂陽。
“主公,就這么放他走了,還白白送兩千匹馬?”典韋起身朝公孫度離開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惡聲惡氣:“說的那么有理,我老典都差點信了,結果還不是勢利小人。”
公孫止笑容收斂:“我的東西有那么好拿的嗎?”他揮手招來一名狼騎:“去把蹋頓放了,告訴他,屠烏桓,也有公孫度一份。”
“看!遼東要打仗了。”公孫止笑著對管寧、邴原二人道:“……這里不久就化作熔爐,掉進去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二位還打算留在這里教化民俗嗎?”
邴原反笑起來,拍手:“刺史用區區兩千匹馬,就一石三鳥,果然當過馬賊,外面放養的庶子都不是酒囊飯袋。”
“你這廝怎的說話。”公孫續一拍桌子,瞪去對方,顯然把他也罵進去了。
這邊,公孫止揮揮手讓他停下罵聲,望著白狼旗,“通知下去,拔營迂回漁陽,還有一處沒收拾,該給袁紹上上眼藥了。另外讓鎖奴抓緊一點,六七千的俘虜,殺的這么慢……搞什么。”
狼嗥吹響,在天空盤旋。
遠方,羽箭帶著破空聲釘進一具具身體里,站立的數百人插滿了箭矢,一個挨著一個的倒下去,與此同時,準備離去的狼騎也加入進來,拔刀劈向跪地捆縛的烏桓俘虜,亂刀揮砍,很多哭喊都未來得及說完,血柱就飆了起來。
然后,堆上木柴,點燃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