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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趙云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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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末似鯉尾波瀾輕搖,人間凜冬襲來。

  叮叮當當……銅鈴聲輕響在山麓。

  枯黃的梧桐葉層層疊疊鋪在山野,滿山泛起一片淡然的黃色,步履踩過落葉,沙沙聲從遠方過來,鋪滿落葉的小道上,一人一馬緩緩而行,遲疑著,已放慢了腳步許久,數年未見的老人,他怕見到的只是一尊靈牌。

  趙云望著道路的盡頭那間破舊的小院輪廓好一陣,深吸了一口氣終于鼓起勇氣,牽馬過去,土培壘起的院墻并不高大,看上去有許多年頭了,站在院門前,上面刻滿了歲月的痕跡,顫抖的伸出手推了推,院門開了,里面畫面一點點從擴大的縫隙中進入眼簾,滿院的枯黃,破舊的窗戶,偶爾一片落葉從那顆粗大的梧桐樹上飄落,一張石桌,兩張石凳落滿了灰塵。

  “師父他……已不坐這里了么……”

  輕微的呢喃,披風拂過門檻,猶豫的身影走入院中,低垂的屋檐已沒有人跡,院中的梧桐樹下也沒有熟悉的身影在揮動手中槍棒,腳步停下來,不再往前走了,趙云望著對面屋檐下的門扇,已沒有了勇氣再去推開。

  “師父……”

  步子向后退,退到院門外,輕輕的將院門闔上,轉身離開。馬背上,他回望那座小院,有些記憶里,對院中曾經存在過的老人,趙云是崇敬的,但幾年前自己想要離開去往更北的地方闖蕩,師父是極力反對。

  “練武之人,心當堅韌你有,心要狠,你還不夠……習武大道,一顆石子就會絆倒你……摔的頭破血流。”

  時光的沖刷,若是今日自己不回來,這句話漸漸的也在趙云腦海中淡忘過去,下山的路還很長,但離家不會太遠了。家中兄長,在趙云離開家鄉沒過多久就已成家,往后的軍中也有書信聯系,后來又沒有了,大概世道變的艱難,千里迢迢,一封書信說不定半道上就遺失了……

  常山真定乃是北方重鎮之一,趙云的家鄉卻是真定外數十里一處村子,離開幾年是什么樣的,回來時也沒有多少變化,唯一的變化就是比前幾年更加破敗了一些,村頭的牌匾已模糊不清,看不清上面的字跡了。

  這世道說亂不亂,若非老主公公孫瓚不打來冀州,應該是不亂的,如今兵事停息,官府還是會來治理,趙云的性格并不要強,在幽州這些年幾次想要將兄長一家接過去,可到了幽州,也不知如何安排兄長一家怎么過活,畢竟他低不下臉來為大兄求一份差事,不過眼下,兄長在本地應該還是能安穩的生活,也不知愿不愿意隨自己去上谷郡,哪里該是過得更好一些,親人團聚身側,心也會安穩許多。

  想到這里,趙云不自覺的笑了起來,踏入村中不久,天光已是西斜下來,村中錯落的土屋少有出來,偶爾聽到幾聲犬吠,有人打開破爛的房門探頭看了一眼,見是趙云牽馬回來,連忙又縮了回去,呯的關上門。

  “是趙云回來了……”

  “這下事情可能要鬧大了……都兩年了……怎么就回來了呢……”屋中聲音輕響,與人低聲交談。

  牽馬走過屋檐的身影皺了皺眉,這與他當初離開真定時有些不一樣……然而他并未細想,牽著馬加快了腳步,朝村后的自家過去,房巷的拐角迎面一道身影過來,身形高長,白面短須,一身粗布短衣在寒天里顯得有些落魄,趙云卻是認識他,對方也是驚詫的叫出聲:“子龍……你……你回來?”

  “是啊……剛回來,走!隨我一起回家里,我在山中打了一些野味,回去打理了,與我兄長一起吃。”那人乃是趙云同鄉好友,復姓夏侯,單名蘭,自幼相識長大,只是離家幾年便斷了音訊,以為對方也離開真定了,想不到卻還能再見,臉上自然高興,拉住對方就要家中過去。

  旁邊,夏侯蘭看著他背影,吞吞吐吐道:“子龍……還是……還是不要回去吧……不如先去我家……有些事……我先……我先告訴你……”

  “千里歸家,哪有不先回去的道理。”

  腳步、馬蹄走出巷口,然后停了下來。夏侯蘭閉上眼睛,將頭轉去一旁,龍膽槍咣當一聲落在地上,視野里,房屋已經倒塌了,野草爬滿殘垣斷壁,趙云松開韁繩,身形晃了晃,一步步走的緩慢。

  “爹娘不在了,我是兄長,自然要照顧你……娶不娶妻的無所謂,只要弟弟好生練好本事,兄長就算一天只吃一頓,好的總要留給你……”

  “……去了北邊,草原上鮮卑、烏桓殺人不眨眼,你千萬要小心,切莫逞強,打不過就騎馬逃,別人看不起你也沒關系,回到家里,兄長會保護你,誰要是敢亂嚼舌根,我就去打斷他的腿……”

  “等你功成名就,當了將軍啊,那可光宗耀祖,嘿嘿,一定要幫扶兄長啊,到時候兄長在村里給你討一個好婆娘,算是讓咱們趙家開枝散葉了……爹娘在下面不知會有多高興。”

  往日的記憶,在這一刻,從殘垣斷壁中清晰的逼近過來,當初那比他高的瘦弱少年再到徒步送他離開真定,在夕陽下揮手道別的男人,如今變成一副定格的畫面,深深的烙印下來,疼的身子微微的顫抖。

  “……子龍,你不要做傻事……管不了的,世道就是這樣,他是官……是個大官,就算你在白馬將軍麾下也是大官,可你也管不了冀州的事啊,沒有辦法的……白馬將軍都死了……你想開一些,咱們以后再想辦法……”

  那邊叨叨擾擾的聲音過來,夏侯蘭試圖上去攙扶搖晃的身形,若是哭出來尚好,但是眼前這位發小沒有任何的聲音,沉默的可怕,手掌抓住對方臂膀:“要哭就哭出來啊……你不要沖動……”話語聲中,沉默如獸的身形陡然轉過來,夏侯蘭嘭的一聲飛出去,摔在斷裂的墻根下。

  臉側過來,陰沉嘶啞的開口:“我兄長是一個老實本分的農人……為何要讓他遭受這樣的苦難,你告訴我,到底怎么回事……”

  夏侯蘭捂著胸口掙扎起來,大叫:“是劉孚……他是袁冀州的妻弟,不學無術,欺壓百姓,你兄長他娶了一房婆娘,甚是美貌,早前我與他說過,貧寒人家娶不得這樣的女子,他偏不聽,結果如何……被豪紳看中不說,對方知曉你是公孫瓚手下將領,將事捅到劉孚那里……那婦人也入了劉孚房里,你兄長也被他拿下,折磨至死,還是我領了尸首回來安葬……”

  大叫的身影過來推了對方一把:“這下你滿意了,知道仇人,你報得了仇嗎……報得了嗎——”

  報不了嗎……

  顫抖的身形呢喃著,隨后想到公孫止,曾經說過的話:為親人報仇,豈能隔夜……

  豈能隔夜……

  轉身,趙云大步回走,撿起地上的龍膽槍,翻身上馬:“你來帶路,先殺那豪紳……往后再殺劉孚……”

  “好!你等等!”

  夏侯蘭點頭,返回跑家中,片刻后出來,提著一把銹跡斑斑的獵刀,帶著趙云朝村外不遠的一處莊子過去……

  忠孝莊,十一月初九,張燈結彩的一天。

  大紅燈籠在夜幕降下時掛上屋檐,來來往往禮客笑容滿面拱手道賀,原是這家莊子主人王固家中獨子大喜,他結交權貴如劉孚這樣的人,在真定這塊地頭算的是真正的大戶人家了,今日可惜劉孚有急事趕去鄴城,不然邀請這樣的人物來自家莊上,更是蓬蓽生輝。他看著進門道賀的一道道身影,皺紋堆積的笑起來,偶爾與身旁的兒子低聲交談幾句,叮囑他成家后該穩重一些的話語。

  “……以后家業遲早都會交到你手中,成親后,當收斂以往游手好閑的性子,為父與劉孚交往日久,過些日子推薦你過去,在他麾下任職,將來也好出人頭地,光耀門楣……”

  “父親前兩年送給劉孚那個美人……要是還能再見一面就好了……若是去他麾下,該是有機會的……”

  “亂說一氣!”王固在兒子后腦拍了一巴掌:“過去后,把輕浮收斂起來,要是犯事犯到劉太守腳下,為父也保不了你。”

  “是……是……”

  交談之中,人聲喧鬧鼎沸,王固又與兒子交談幾句,正要走開去招呼幾名同樣身份的貴客,走出幾步,便在此時,院外響起幾聲嘈雜叫罵,隨后騷亂起來。

  “怎么回事,過去看看。”他揮手讓兒子過去處理。

  暗紅新郎袍的身影走過去,下一秒瞪大了眼眶,一抹寒光嘩的劈下,一團鮮血濺在燈籠上,搖搖晃晃起來。

  周圍尖叫驟然響起,門口、庭院中的身影混亂的跑動,王固回過頭,視線里,兒子的身影向后仰倒摔下石階,一道高大修長著甲的身影提著染血的長劍,另一只手中,龍膽槍戳進管事的口中釘死在門扇上。

  “你……你殺我兒子……”王固睜大眼,渾身發抖的指過去,周圍護院、家將持著兵器涌過去時,那邊,渾身夾雜死氣的身影微微抬了抬臉,聲音低沉:“……你可還記得趙平……他是兄長啊。”

  眼角,眼淚掉下來。

  “啊——”趙云從尸體口中拔槍而出,身影陡然狂奔沖過去,數十人迎上來,輪圓的龍膽槍排山倒海般的壓倒了眾人兵器,有人想要靠近,下一秒猶如炮彈般飛出戰團,撞在假山上,血從后背印在上面,隨后落入水池。

  呯呯呯的兵器撞擊中,不斷有人在飛,有人腦袋直接爆開,一個人壓在一群人不斷的后退,一名護院的頭領持著長刀暴怒的殺過來,刀鋒被擋下,龍膽槍結結實實掃過他腰身,將身體攔腰打的飛出去撞上屋檐下的木柱,那柱子在滲人的爆響中轟然斷裂,半個屋檐也隨之坍塌下來,瓦片嘩嘩的摔碎一地。

  望著那道殺出眾人的身影,王固看的心驚膽戰,后腦的汗毛都立了起來,意識到不妙趕緊后退,前腳跨過門檻,身后,呼嘯聲襲來,他感覺不似自己的力道在帶著身體在飛,正廳里那巨大的喜字剪紙在視線越來越大,嘭的一聲,整個人都貼了上去。

  他掙扎了幾下,腳尖都夠不著地面,低頭方才發現一桿長槍穿過了后背將他釘在了墻壁上,那邊搖晃的身形走過來,長劍還滴著血。

  “我兄長為人和善……做人老實本分,你們為什么不給老實人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染血的手掌握住槍桿一拔,抽搐的身體倒下來,趙云垂著眼簾看著王固,抬手又是一槍扎進心窩:“那我也不給你們活的機會……”

  夏侯蘭從院外擁擠的人潮過來,膛目結舌的看著滿院的尸體,視線里,那一抹染著紅的白色從面前走過,不安的看了看周圍,隨后跟上去,消失在這片夜色里。

  山間的小路,風聲呼嘯。

  兩人一馬沉默的來到童淵的小院外,推開院門走進去,趙云已經不再猶豫,推開了第二扇門,走入堂屋,供奉的桌上沒有靈位,只有一把古樸厚重的長槍擺放在上面,那是老人用了一輩子的兵器。

  鳳鳴——

  死氣沉沉的身影,眼中一熱,便是朝著那柄長槍跪下來,磕下頭。門外的夏侯蘭嘆口氣,輕輕將門帶上。

  “師父……”

  黑色籠罩的屋中,哽咽的聲音在喉嚨間滾動呢喃,只是呯呯呯的磕了三記響頭,桌上的鳳鳴槍沉寂的擺放在那里,似乎在看著他。

  “師父……我兄長那般好人,為什么就活不下去…….云不明白……”

  頭重重的磕下去,撕心裂肺的哭出來:“想不明白……為什么好人難存。”

  哭了一陣,他站起身,去撫摸那柄兵器,隨后拿在手中時,有微微的風鳴之聲,槍桿上有一行刻下的字跡:心中要有刀。

  刀……

  趙云摩挲著刻字呢喃著,隨后卸去了鳳鳴槍頭,取過槍桿與龍膽槍合為了一柄,他心稍稍安定下來,打開門,夏侯蘭看過來時,招了招手:“隨我一起去北方吧……這里已沒什么好留戀的了。”

  感受山上吹來的風,提著龍膽鳳鳴槍,帶著那把‘刀’籍著夜色奔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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