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吹過延綿的山嶺。
太陽尚未升起來,金鳴晨鼓已從遠山盡頭敲響,山野之間有著短暫的混亂,休整的幽燕士卒從林間鉆出,嗡嗡嗡的細微交談聲過后,迅速集合,各層將領吶喊著整合隊伍,他們的上方,算不上陡峭的山坡,坐了一夜的身影也在此時站起。
微寒的晨風颯颯而過,狼絨輕柔撫動,身后典韋、包扎了鼻子的李恪以及趙云走過來這邊,拱手:“首領,袁紹的兵馬已在外面.....我們的人已經把消息傳過去了......”
話語在說著,公孫止沒有出聲,俯瞰下方的空曠地帶,一支支隊伍排成長龍由這邊朝山外后方過去,待身后言語說到差不多,他招了招手:“把高覽、高槐帶上,我們出去迎接袁紹。”
東方微光自云間散開,山坡下方的山野還未走的兩千多黑山騎兵以及單經率領的一千多人沉默的等待,離開這里的幽燕步卒盡量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偶爾看過來的目光里,有許多的擔憂在里面。
天尚未大亮,李恪舉著火把走在前面,公孫止走到留下的隊伍面前,他大半個身子都包扎著,看上去頗為慘烈,目光掃過眾人,沉默了片刻,開口:“.....你們有這么多人留下來,讓我有些意外,其實用不著這么多人。”
“首.....主公.....你這話就是見外了。”單經拍拍胸口,他渾身是傷,甲胄上還有鮮血,“老主公在世時,從不對弟兄們說見外的話,再說這些本就是當兵的職責,主公直說怎么做。”
公孫止擺擺手,笑了一下:“這可不是表忠心的時候,等會兒做完事,我騎兵跑的快,你們一群步卒,要拖后腿的。”
“這.....”單經有些尷尬,周圍士卒發出大笑,有聲音替主將解圍的叫出來:“主公放心,當初我們還在草原上攆過鮮卑、烏桓的騎兵呢.....雖然沒攆上,但絕對跑的快!”周圍頓時不少人應和起來:“對對,真要跑起來,咱們絕對比冀州那幫婆娘兵跑的快。”
“是啊,大不了,到時把兵器給扔了.....”
“你這家伙說什么,簡直討打!”
吵吵嚷嚷聲中,公孫止虛按手掌,眾人的聲音漸漸停息,目光嚴肅掃過他們:“這不是比誰跑的快,你們都立即跟著大隊撤離,這是我的命令。”
單經看了看眼前這位年輕的主帥好一陣,方才點頭,也不拖泥帶水,朝身后招手:“都跟我走!”整合隊伍離開時,他轉過身,拱起手來,語氣頗為生硬:“主公.....咱們在五阮關等你.....”
說完這句后,才帶隊跟著大部隊離開。這邊,公孫止目送他們走向山嶺后方,他翻上馬背勒過韁繩:“那就.....會會袁紹吧。”視線掃過一眾騎兵,以及被丟上馬背的高覽二人,縱馬飛馳出了山野。
片刻,黑山騎兵朝著前方的首領背影呼嘯著跟上去,奔馳出這片山野后,視線變得寬闊,鉛青的黎明,冀州的兵馬在原野上延綿鋪開,整個氣氛昏沉而壓抑。
陣前飄蕩在風里的袁字大纛下,因為視線不佳,袁紹望著遠方山的輪廓,微微瞇眼,朝身旁麾下顏良、文丑、郭援、田豐、郭圖....等人低語:“你們說公孫止要見我是為何事?”
“他滅亡在即,大抵是想要和談.....”郭圖附和一句時,旁邊田豐搖頭:“主公,以豐之見,可能會在高覽、高槐二人身上做文章.....或許他想換取一些時間。”
風拂過人的臉,袁紹面無表情的微微皺了下眉,握緊了手中韁繩。顯然他隱隱意識到將要面臨一個難以抉擇的問題。
田豐同樣皺著眉頭,皺的更緊:“不對不對......可哪里不對呢.....”
他沉吟思索的時候,天微微發亮起來,馬蹄聲自前方發出隆隆隆轟鳴,上百丈外,箭矢無法覆蓋的安全距離,最有可能成長為天下最強之一的黑山騎正過來,然后,緩下了速度,層層排開陣勢。
隨后有數騎上前走出數步顯得突出,袁紹以及顏良文丑等人看見他們均是眼熟,尤其是袁紹看到數人之中,那一抹白色身影,原本冷峻的臉上微微動容,被對方在自家軍陣里追攆的太過狼狽,恐怕這輩子都難以忘記的,至于其他人.....都叫不上名字,可能立在這前方的,顯然都不是無能之輩。
而在此時前方有了變化,那數騎左右挪動,最里面,隱隱約約一道人影騎馬走出來,腰間挎著一柄長劍。
白狼,公孫止。
單騎緩緩而出,一直向前過來,身后數騎提著各自兵器跟著過來,秋日露出云間,灑下陽光時,公孫止當著敵我雙方朝袁紹那邊拱了拱手:“袁本初,可敢出來說話。”
聲音不大,但依舊清晰的傳了過去。逢紀連忙阻攔:“主公,切莫出去,白狼向來狡詐,小心他暗中放冷箭。”
哈哈哈——
大纛下,袁紹笑了一聲,收斂時,猛的揮手:“我若不出去,豈不是在眾軍將士面前丟人。”頓了頓,騎馬走出陣前,周圍顏良文丑等猛將也俱都跟上來,雙方靠近,差不多十丈的距離方才停下。
“公孫止......”袁紹勒過韁繩,看著中間那道身影,按下心中先殺后快的情緒:“你想將高覽倆人送還?”
“確實如此!”公孫止上前半步,他是第一次這么近見到這位未來曇花一現的北方霸主,隨后朝身后勾了勾手指,被捆縛兩道身影帶來時,再次開口:“不過,不是送還,而是做一筆買賣。”
“買賣?”
“對,就是買賣。”公孫止點點頭,嘴角勾出笑容,露出白森森的牙齒:“這筆買賣就看袁冀州怎么看待了,你若要高覽二人,那就后撤三十里。若是不要,我就當著你眾兵將的面殺了他們,為袁冀州清理一些不中用的部下。”
對面一開口就提買賣二字,可哪里是買賣了,這邊,袁紹臉上再次出現表情,肌肉微微的抽動,他從未有過后悔一件事,若是今日不來,公孫止要殺要還高覽二人都與他無關,而眼下,對方擺出來的條件很明顯。
敢攻過去,公孫止就殺了高覽、高槐給眾兵將看看,到時能不能追上對方還是兩說,但絕對會為眾人心里埋下不顧部下死活的陰影。
若是不攻,雖救下高覽倆人,但白白放走白狼,顯然自己心里也是不甘心,徒增加一個強敵在側。
戰場上安靜下來,后方袁軍陣前,郭圖、逢紀、田豐等謀士都愣了好半響,對于這樣的無賴事倒是第一次見,而田豐一直盯著前面白狼的身影皺眉細思,總覺得哪里不對。過得一陣后,高覽、高槐二人被堵住嘴,發出“嗚嗚.....”的聲音被丟在地上,出鞘的劍已壓在了對方頸脖上。
公孫止的聲音一字一頓的傳過來:“想好了嗎?袁冀州。”
“好惡毒.....”顏良提著金背大刀上前:“主公,為將者難免陣前亡,死就死吧,切莫放過公孫止這頭惡狼逃走。”周圍其余武將也俱都附和,殺氣、兇戾之氣隱隱泛起,竟是做好了作戰的準備。
袁紹思慮的自然比單純的武將要多上許多,不顧及部下生死,會讓他名聲受損是其一,讓想要投奔他的人出現顧慮才是最為重要的。
他雖多謀,卻少有決斷的性子在此刻暴露無遺,公孫止也是針對他這個弱點加以利用,不時出聲逼迫,打亂他的思考。
“袁冀州,時辰不早了,做出決定吧。”
而在此時,后方的田豐眉頭舒展開,快馬躍出陣,急忙大叫:“主公,公孫止之計,非是高覽二人,他在拖延時間——”
西南山麓上,密密麻麻的身影終于下了山腳,踏上了平原,略微休息一陣后,他們朝東面快速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