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鐵騎涌上來,頭顱在戰馬胸前破碎。
劈波斬浪貫入人群的數千騎兵,對于人海中的黃巾主力是猝不及防的,論人數外圍攜裹的百姓多大十多萬,中心主力也有數萬余人,人數上是多過對方,只要驅趕這些餓慌的身體壓垮前方的戰陣,兗州就再無人能阻攔。
當初制定這樣的計策,或者說一直延用至今的方式隨著鐵騎突進過來,陡然間失去了作用,作為這支黃巾的將領兼軍師的卜已,在這一刻心里煩躁不已,不斷的發下命令讓人將那支鐵騎停下來。
然而真當親眼看到鐵騎以及身后數千騎兵帶這巨大撞擊力碾壓過來的恐怖,正在下命令的卜已幾乎咬碎了牙,頭皮發麻收緊,呢喃的罵了一句:“你娘的……”隨后,揮舞手臂大叫:“不準后撤!不準后撤!立刻讓人堵住他們!誰要是跑,我殺了他!殺他全家——”
持著簡陋盾牌,身無片甲的黃巾步卒被催促著擠上鋒線,人群中督戰的軍士將附近搖晃行走的百姓剁翻在地,片刻間清理一處空地,一面面木盾轟的扎下,這些黃巾兵目光充血,咬緊牙關,隨著馬蹄聲漸近,不少人害怕的閉上眼睛,光著的臟腳奮力的陷進泥土。
馬蹄震耳欲聾的傳來。
“哇啊啊啊——”
有人撕心裂肺的大叫起來。轉眼,拉近距離,馬蹄踏在木盾前的瞬間,戰馬上身披鐵甲的魁梧身形揮起虎口刀全力劈了下去,便是轟的一聲巨響,木屑四濺飆飛開,彌漫的木渣里,濃稠的血漿撲到黝黑的鐵甲上、戰馬上。
轟轟轟轟——
重騎如鋒,一排排木盾僅僅堅持一息,然后掀上天空,或將盾帶人一起推飛出去,后方擁擠而來的黃巾兵,將刀槍刺過去,撞上的是發出梆梆聲響的鐵甲。
片刻后,騎兵的怒潮般蔓延,來勢不減的朝前方高速推進開去,血肉的漣漪鋪開,人的身體來不及發出聲音就在鐵蹄下翻滾撕裂,粘稠的血漿不停的落下又濺起,無數人的身體就像沒有骨頭一般,毫無阻礙的被碾壓過去。
卜己還在不停下命令組織人手過去阻擋這支騎兵,黃昏的原野上瘋狂犁出一道巨大血色溝壑的騎兵正在擴大,朝大旗直沖而來,一道道的身影猶如收割的麥稈般倒下時,有人驚懼的跪下來丟掉了武器:“我等愿降,愿降……”
這樣的聲音一直在持續,黃巾軍中一名似將領的人騎在馬背上朝跪地上的士卒大喊:“起來……官兵豈會放過爾等,隨我殺……”
血光從后背濺起,呼喊的聲音戛然而止,另一名黃巾賊將,叫卞喜的人放下了刀:“黃龍已被我殺,想不再受流離之苦的,隨我反了!”
高呼的喊殺聲,在黃巾軍中蔓延,隨后反水朝本陣轟然撞了過去,中軍士卒抵擋了一陣,漸漸開始有人轉身逃跑,被追來的督戰隊一刀劈死,但片刻之間,騎兵過來不足二十丈距離,逃跑的人越來越多。
近萬人的中軍陣型頃刻間開始分崩離析,還有人想要抵抗,眨眼就被卷入馬蹄下面,卜己紅著眼,呲牙欲裂的瞪著那邊陡然反叛的卞喜,“啊——”的怒吼一聲,然后撥馬轉身像瘋子一樣朝東面逃亡,大抵是要返回青州。
“賊軍已亂,殺——”
北面的夏侯淵、南面的夏侯惇以及西面的曹仁、李典等人也在那邊亂起來時,適宜的發起了反撲,除去那黃巾本陣的數萬人,其余外側的黃巾百姓在后陣亂時,已經停下了腳步,烏泱泱的一片人頭攢動片刻,片刻后向后轉身,猶如海水倒卷,開始瘋狂的奔逃。
到處都是奔跑的人影,整個戰場變得更加混亂,追趕的曹仁等只是驅逐性的將這片人海趕走,他騎馬奔在前方,讓左右的親衛一起吶喊:“調頭離去的不殺,回去還有一條生路,硬闖兗州殺無赦——”
夜色在不久后降臨了。
公孫止望著退潮般離開的人海,兗州的將士在后方追趕驅逐,他有些不明白曹操的做法,當然也不需要他明白,兗州的戰事基本上在這個下午奠定了勝利一方。
二十多萬人的戰場,斑斑點點的火光里不過兩三萬的士卒追著對方在黑色的原野上跑,隨后遠去,看不到身影。
也在這不久之后,公孫止收攏隊伍,讓重騎卸下了沉重的鐵甲,前去拜會山坡上的曹操,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后世中常提到的那位梟雄。馬蹄上了山坡,隨后下馬,步行過去,守衛的士卒攔過來時,被一道聲音喝退。
“爾等退下——”
在夜風中招展的大纛下,身影大步過來,身形并不高大,卻是壯實有力,每一步沉穩頗具氣勢,近時,曹操那張圓臉上,一圈濃密的胡須連到耳根,正咧嘴笑著,揮退左右,朝公孫止招了招手:“不必見外,不必見外……來!與我一道回去了,此間事就交給下面人去辦。”
“那我們?”公孫止頗有些意外的望著這自來熟的曹操,竟有些不適應。
“我們自然是回去喝酒……”曹操拍拍他肩膀,從親衛手中牽過自己的馬匹,翻上馬背:“……為你洗塵!”
這曹操真是……奇怪的人。
公孫止拱手笑了笑,對面馬背上,曹操自然也笑起來,揮起鞭子:“走,與我一道回去,看看縱橫草原,殺人無數的白狼有沒有膽子!”
剛心里想他是奇怪的人,眼下看來并不是奇怪,而是完全異于常人。公孫止也上了戰馬,隨曹操朝巨野那邊軍營過去。
隊伍劃過黑色的道路。
飄蕩曹字旗幟的大營外,華雄騎馬跟上來,斜眼看了一眼,低聲道:“首領,當心這曹操有詐,等會兒多待幾個弟兄一起。”
“放心吧,首領,只要里面有異響,咱們數千弟兄給他來一個進進出出。”潘鳳比劃著手勢。
公孫止點頭,“子龍、華雄隨我進去一趟,牽招、閻柔營外駐扎,刀不離手,人不卸甲。”
眾人拱手應下來,隨后各自帶著麾下隱約布置起來,這樣大致安排妥當后,公孫止只帶領數十人以及趙云、華雄二人進了軍營。
或許是大軍尚在外,營寨內兵馬并不多,若真有伏兵,他這點人手也可以全身而退,心中有疑心自然是因為曹操這種禮賢下士的熱切讓他感到荒謬,再求賢若渴,也不至于為自己做到這般……
中間帥帳,曹純已經重新清洗梳理了一番,站那邊伸手將簾子掀起來:“首領,族兄已在里面等候,就他一人,你放心就是,不會有外人。”
言外之意,他也沒必要帶人進去。
公孫止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里面,大帳中只有曹操一人,中間長案并未擺放菜肴酒水,而是都放置在左右兩側。他朝身后兩人點點頭,讓趙、華二人留在外面,便獨自走了進去。
“來!”燭火里,曹操將酒斟滿放到對面幾案上,返身回到另一邊坐下,伸手做了一個請:“公孫首領請坐,那日汜水關前,英雄之姿猶在眼前。”
對面,大氅一掀,公孫止大馬金刀坐下,伸手將酒一口飲盡,冰冷的眸子盯著對方,咧嘴露出牙齒:“……曹公既然知道我殺人無數,就怕你我獨處,突然殺了你嗎?!”
彎刀唰的拔出,插在幾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