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紅光,城樓還殘留斑駁的血跡。
沖鋒途中死去的尸體正被一部分投降的幽州士卒抬走,附近是監視他們的黑山騎,遠處一支騎兵飛馳而來,有人射出了響箭,迅速結陣防御起來,城門里,閻柔帶著數百人出來封鎖城池的入口。
“我乃奮武將軍、易侯麾下大將嚴綱,特來拜見大公子。”騎兵停在數十丈外,單騎過來的將領翻身下馬朝對面見禮,身段放低了許多,大抵是之前一些事情,讓他看清了事實,不敢造次了。
對面沒有聲音傳來,他站在這里頗為尷尬,看著這些精疲力竭的士卒,手中還提著帶血的兵器,想不通,這樣的匪類是如何攻破一座城池的,年初時,公孫止不過千余人,然而不到半年,卻已是數千騎兵的規模……一時間,他難以消化這樣的信息。
不過,居庸是確確實實被攻破了。
“末將嚴綱請求拜見大公子——”他躬身拱手,話語變得謙卑。
防御的陣型中間,滿身血污的閻柔對他并無好感,將刀碰在盾牌邊緣:“……這位將軍可是上次想要殺首領的那位?奉勸你一句話,別獨自去見首領,他會一刀砍了你的,最好還是白馬將軍過來比較好。”
聞言,嚴綱臉色羞紅,拱了拱手翻身上馬,轉過馬頭返回隊伍里,調頭離開。城門下,有人小聲:“頭領,那家伙看樣子官職不低……和咱們大首領有過節?”
“過節大了……你們不要猜測,速去通報首領,白馬將軍來了。”
“是!”人快速跑開。
閻柔望著外面遍地尸骸,微闔了下眼睛,低聲吩咐:“都去幫忙把弟兄們抬到另一處安置,叫什么名字,家里還有什么人,大家幫忙想一下,然后報給我。”
他拖著刀無力的往回走。
距離居庸縣數里,遠遠一道獨騎揚著沙塵迎著飄揚公孫二字旗幟的隊伍快馬而來,公孫瓚聽完斥候的傳回來的消息,口中喃喃說道:“劉虞……死了?”對面拱手的斥候點頭,“是死了!被大公子拖到城樓上一刀砍了。”旁邊公孫越將他打發走,騎馬靠近過來,大笑:“大兄,侄子可比你強啊……哈哈哈——”
“哈哈……有子如此,為兄心里暢快,通知后隊馬兵加快速度,天黑前趕去居庸。”公孫瓚撫過胡須,臉上浮起難得的笑容。
命令在軍隊中傳遞,后方聽到劉虞已死的消息,歡呼聲高漲起來,畢竟幽州的戰事結束了,漢人互殺的局面已解除,心里自然也是高興的。
軍隊加快速度前進時,公孫瓚身旁一人卻是皺眉,“主公,劉虞不死,還可控制其以令幽州,如今他被大公子殺了,這幽州怕是……”
馬蹄輕踏過地面,公孫瓚偏偏頭看他,乃是麾下將領單經,摩挲鬃毛笑起來打斷對方話語,豪邁揮手:“我兒殺的,就是我公孫瓚殺的……再則,幽州不再姓劉了……那條老命留不留也不重要,我父子聯手,這北地還有何人能擋下?”
初平元年八月初,冀州袁紹與張燕開戰,幽州劉虞與公孫瓚開戰再到身死,對于幽州百姓、官員來講是令人震驚的轉折,意識到北方換天了。夜幕降下后,公孫瓚的軍隊駐扎在了城外,他只領了數十騎以及幾員將領去往城里,見到了數月不見的長子。
“……劉虞已死,但兵危并未解除,鮮卑、烏桓兩部勢必不會善罷甘休,但我漢家土地亦不能丟失,為今之計,應先把幽州穩固再向北設防,暫時阻擋二者南下,待來年糧草、兵備充足時再與他們爭鋒。”
府衙大廳之中亮著燈火,豪邁的聲音持續的傳來,廳中兩側不少人列席跪坐,右側乃是右北平將領,如嚴綱、鄒丹、單經、公孫越、趙云等;左側乃是公孫止為首,麾下高升、曹純、閻柔、牽招、蘇仁,大多臉上都還掛著酒色,面前的矮幾還留有殘羹,想來剛剛撤去不久。
“主公,南面冀州袁紹雖與黑山張燕打的不可開交,但實則張燕糧草不及,兵備不足,恐難以久撐,到時他日坐穩冀州之后,必會將目光投向幽州。”
單經拱手說著欲起身,被首位的公孫瓚揮手按下,他目光威嚴掃過眾人:“袁紹兵少將寡不足為慮,北方異族虎視眈眈方才是大敵,縱然二者聯手我與我兒分兵抗擊,又有何懼?今日議事暫且到這里,眾將一路勞累,今夜大可好生休整,還有事明日再說。”
眾人緩緩起身拜別離去,唯有公孫瓚與公孫止留下,他將酒觴放下來,起身過去,將腰間一柄刀拿在手中放到了兒子面前:“這是為父常年佩戴的兵器,飲過無數胡虜之血,今日我將他送于你。”
燈火搖曳,照亮父子二人的臉,此時公孫瓚撤去了威嚴,更像一個父親,“那日嚴綱之事,為父后來也是知曉了,但念他隨我從軍多年,實不忍心懲治,且看在父親的面上,往后不要為難于他。”
噌——
寶刀出鞘,刀身森白微有寒氣襲人,光潔的刀面上映著一雙冷漠的眸子,聲音緩緩開口:“那家中劉氏與公孫續呢?”
“續兒并不知情,乃是他母親一手策劃,我已將她軟禁起來……唉,家中時紛亂復雜,我也不愿你跳進這污水潭子里,不過幽州既已屬我父子,何必再去那小小右北平。”公孫瓚先是說了一句,隨后嘆了一聲,斟滿酒遞到兒子面前。
“父子齊心,把幽州穩固下來,好不好?”
公孫止插回刀,盯著那手中的酒好一陣,嘴角笑了一下,伸手接過來,一飲而盡:“好!”只是眸子里閃過別樣的心思。
“哈哈哈,來,你我父子二人今夜不醉不歸。”公孫瓚招手讓人再拿過酒來斟滿,絮絮叨叨聊起了軍事以外的閑事。
我們的視線從拔高升到天空,夜幕將點亮燈火的房屋遮蓋,隨著天云去向西南面的長安,夜色掩蓋下的徐府,仆人正忙著為將軍出征做一些準備,忙忙碌碌的身影當中一道瘦弱的身形走過屋檐,轉去書房,推開門扇,悄然閃了進去。
長案后正看著兵書的徐榮抬了抬頭,又低了回去,開口:“……呂布四處捉拿西涼叛將,你倒好藏在我這里安然無恙,不過明日我將起程去往新豐了,你當要小心一些。”
“將軍念舊情納我于府,文優感激不盡,就是不知將軍此去新豐乃是何故?”昏暗燈光下站立的人正是失蹤的李儒。
那邊,兵書卷了起來放到一旁,徐榮嘆口氣,“郭汜、李傕二人不知聽了何人鼓動,率兵返回想要攻打長安,就連張濟等人也俱過來匯聚,聲勢浩大,也不知這次我能否擋下來。”
消瘦的白臉上,眼珠子轉動,李儒上前小步低聲開口:“既然兵兇戰危,將軍不如帶上儒,戰陣之上或許幫不上忙,但也可出謀劃策,呂布雖勇,但也難抵西涼十萬兵鋒,到時就算戰不勝,儒也能保將軍全身而退。”
“……也好,你留于府中怕也難以待久,不如隨我去軍中效力。”
徐榮想了一陣,便是點頭同意了。
另一邊,翻山越嶺而來的千騎已距離長安不足百里了,華雄揉著亂蓬蓬的發髻,終于吐了一口濁氣。
“他娘的……終于鉆出來了。”
他身后,乃是箭手李黑子和刺客韓龍,新的故事將在這個夜晚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