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云降下顏色,營火燃燒起來,有斥候單騎回營。
鮮于銀聽完斥候的回稟,從長案后方起身走出兩步,皺眉看著帳口一陣,回頭:“……你說公孫將軍帶回來的那四千騎兵真是我們自己人?”
“是,卑職回營稟報時,他們已在數里外了,現在差不多快到了。”
他皺著眉,到底還是謹慎許多,“你去通知營門那邊,暫時不可將那四千騎兵放進來,讓他們就地等著,然后讓公孫紀進來大帳,本將在這里等他。”
那邊斥候,拱手應了一聲將軍令傳達出去。
“事情是否屬實,公孫紀沒搞清楚就把人往這里帶……”人走后,鮮于銀言語喃喃說著,轉身坐回長案,片刻之后,帳外響起腳步聲走來。
帳簾掀起。
“將軍,紀特回來復命!”進來的身形拱手躬身。
長案上,燭火搖晃,昏黃光里的臉微微前傾,“之前斥候來報說那四千騎兵是與你一道回來,你可弄清楚對方到底是不是主公上次派出的那支邊境騎兵?”
“末將已經問清楚,也做過核實!”公孫紀抬起臉,帶有笑容:“那四千騎兵之所以折轉回來,乃是冀州袁紹與黑山賊開戰阻斷了道路,他們無法繼續南下,不得已只能原路返回,途中聽到主公與公孫瓚發生戰事,特來增援。”
鮮于銀摩挲胡須,盯著燭火,呢喃:“袁冀州與黑山賊開戰倒是讓人意外……”隨后,目光投向中間的身影,招手:“你速去那支騎兵中找一個人進來,本將親自問問。”
“末將早已找來了,已讓對方在帳外候著。”
那邊,主將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手指點點對方,“唉……你這心思勁其實都是夠的,怎料你卻姓公孫,讓主公頗為不喜,若是換個姓氏,說不得今日是你坐在大帳內了。”
“末將不敢。”身影謙卑的低頭。
“哈哈哈……本將心里想什么就說什么,直來直去,公孫將軍不用放在心上,只要你我二人盡心守好大營,待主公攻破公孫瓚,必然會得到重視。”鮮于銀起身拍拍他肩膀,將對方扶起,朝帳門那走過幾步,沖外面吩咐:“將外面等候的那位同袍叫進來,本將有話要問。”
“是。”外面有親衛的聲音應道。片刻后,帳簾又掀,一道高大的身影走進來,與對面的鮮于銀還要高出半個肩膀,后者眸子一亮:“這位兄弟甚是高大壯實,不錯……你且把頭抬起來。”
昏黃的燭影之中,照出高鼻,濃眉的一張臉來,雙唇周圍一圈濃密胡渣微微張開:“鮮于將軍,剛剛說公孫姓氏如何?”
對面,鮮于銀似乎并未將剛才的話聽進去,反而皺眉,盯著那張臉,開口:“你的相貌……本將有……些眼熟。”
他身后,步履踩過堅硬的泥土過來,手臂摸向披風后,貼近時,公孫紀輕聲說出話語:“……將軍自然眼熟,那日漁陽城頭下,咱們不是在城墻上見過嗎?”
穿著幽州騎兵裝束的公孫止裂開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浮出了冷笑。中間的身形后退兩步,眸子陡然放大,自然想起了對方到底是什么誰,只是突然出現在大帳內……變得驚悚。
“公孫……來……人……”
鮮于銀張開口,聲音沖出喉嚨的瞬間,后面有人貼近在背心,后腰陡然傳來劇痛,有冰冷的東西鉆進了身體里,沖出口的話語變得斷斷續續,嘴張合久久未合上,瞪大眼眶偏頭轉身往后看,那張消瘦還帶著笑容的臉。
“……你……你……叛……”一只手捂過張開的嘴。
鮮血滴答滴答順著握匕首的手掉下來,匕首猛的再往里捅了一截,一擰,鮮于銀最后一個字還未來得及說出,已沒了氣息,尸體倒在滿手血腥的公孫紀懷里,他探了探鼻息,方才朝那邊的公孫止點頭,“死了。”
公孫止嗯了一聲,轉身欲走,側身時,他吩咐:“你留下將這死人心腹嫡系清除,把這大營里的兩萬士卒能留多少就看你的了,以后你就是他們的將軍。”
“末將遵命!”將尸體放下后,公孫紀心潮起伏。
那邊,身影已走出帳外,門口兩名親衛見人出來,對方沖他們笑了笑:“鮮于將軍叫你們進去。”
兩名士卒疑惑的互相看看,但還是小心的走進大帳,掀起簾子走進去的瞬間,刀劈過來,尸體倒下,公孫紀跨步走出大帳,招來自己心腹士卒,朝他們揮手,躊躇滿志:“兄弟們,好日子來了……”
清理和穩定的命令下去的同時,另一邊,公孫止在巡邏的幽州士卒視線之中,挎刀徑直走出了轅門,跨上戰馬,轉身朝黑幕奔去,不久之后,來到等候的數千騎兵前,閻柔、曹純等人迎上來,后面潘鳳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嘀咕:“真夠狠……”
“首領,咱們下一步?”這邊,曹純騎馬過來。
高升一掌拍在刀柄上,叫嚷:“下一步當然是打了!”
黑暗的夜色里,公孫止扯過韁繩,調轉了馬頭朝向了東北的方向,鞭子揚起來:“當然是打——”
他低沉的說了一句,黑色的戰馬已經奔馳出去,周圍幾名頭領也都不需要再說什么,俱都一夾馬腹,低聲喝道:“駕!”的一聲,追隨跟上去。
在他們的身后影影綽綽的馬群,以及上面的騎士沉默的邁起了馬蹄,在黑夜里飛馳行進,轉眼加快了速度,化作雷鳴。
自奔行的馬隊前去東北方向二十里,潞縣以西的這處戰場,火焰燒毀了樹林,燃起巨大的火光,戰場上有序、結陣的廝殺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變成混亂、個體、小隊糾纏的拼殺。右北平的軍隊大多上過戰場,對于夜晚的戰事并不陌生,尤其在太陽落山前,兩支白馬義從左右夾擊,割斷了大規模的戰斗后,對人數少的一方來講,最是有利的。
劉虞騎在戰馬上,有些精疲力竭了,他本是文人,年輕時候倒也會舞刀弄劍,可眼下他已經老了,昏暗的戰場上,密密麻麻的到處都是廝殺的人影,大抵也都看不清楚,都是由下方的將領給他解說著局勢。
距離這邊兩里之外,有騎兵出現,屬于幽州的斥候慌亂的往回逃,想要將這份重要的消息傳達去戰場,然而在黑暗的輪廓里與他并肩奔行的黑影,挽弓搭箭,隨后,弓弦驚響。
人影從馬背上陡然落下來,無主的戰馬徘徊了幾步,便是驚恐的趁亂鉆進了夜幕。
不久之后,馬蹄踏過了尸體,這是一支悄然而來的軍隊,窺視著混亂攪動的起來的戰場,緩緩而行的馬蹄上方,公孫止扯去了屬于幽州騎兵的標識,眸子在夜里格外明亮,猩紅的舌尖舔過牙齒,浮起兇野、猙獰。
“……前方不是敵人。”他緩緩拔出彎刀,小腿加緊了馬腹,“而是一群羊,那么……我們該怎么做?”
頭偏過來,回答他的是無數兵器沉悶的碰撞。
“碾碎他們——”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