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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賊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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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底的一個夜晚,巍峨的城墻在星河下靜悄悄的立著,火把映著新換上的袁字旗幟在夜風里招展。城池的南邊一處宅子染上的紅色尚未褪去,斷了雙腿的男子在名叫韓馥的老人懷里哀嚎,望著舉著火把似長龍的隊伍從府門離去,闔上眼嘆了一聲。

  夜色微涼,自城南韓府發生的‘意外’傳遞到了這座城池新的主人手中,書房亮著暖黃的燭火,長案后面身長偉岸,威嚴長須的身影正皺眉看了看手中的消息。

  “……韓馥受辱,其子雙腿盡折,怕是元圖之計吧?我等方才坐擁冀州,人心尚未穩,有些操之過急了。”

  左側青銅燈柱下,一文士打扮的身形走出來,約莫四十多歲,下頷長須,上唇八字短髭,細眉長眼,身形消瘦修長,名叫逢紀,元圖乃是他的字。走上前來,拱手:“主公所慮甚是,可也切莫大意,韓馥雖讓出冀州,他手下如耿武、閔純等人肯定不會就此甘心,主公不愿害他性命,紀只得慫恿軍士欺辱,讓韓馥自行離開冀州,既成全主公不殺之仁德,亦能將心懷異心之人,徹底斷絕念頭。”

  屋外敲更梆子聲過去。袁紹只是嗯了一聲,手指敲在幾案上,沉吟了片刻,緩緩笑著開口:“……元圖所慮正是我所憂,殺他有威望,那韓馥若是明日請命離開……就讓他走吧,留在這里指不定哪天突然死了,豈不是讓冀州人以為我袁紹乃好殺之人。”

  話語停下的一瞬,看著燭火的身影微微偏轉了一下目光,補充:“那上門欺辱韓馥的人叫什么名字?”

  “回主公,叫朱漢,原是韓馥手下從事,因不受待見,此事失勢,便上門做下這事,這人大概也存了討好主公的念頭。”

  手指在衣袍上彈了彈,起身走出長案:“著人把他殺了……首級懸掛城門上,順便貼上告示。”

  “是。”

  逢紀躬身讓過走來的身形,之所以袁紹要殺那人,他心里自然是明白的,這是告訴冀州所有人,他袁紹也是知恩、明法紀之主,非陰險小人。

  思緒飄了一下,他便隨著前方的身形走到屋外,前方的聲音剛在說:“夜已深了,今日就到這里……”另一側的檐下,家中仆人急匆匆的快步走來,將一卷布絹呈上來。袁紹理開,仔細看了上面的內容,眉頭再次緊鎖。

  那是自北面傳來不好的消息。

  “……主公何事?”逢紀上前小聲問道。

  待他說完,那邊,袁紹將布絹遞給文士,聲音變得低沉:“你自己看吧。”隨后揮揮手讓仆人離開,背負雙手走在檐下。后方的逢紀掃了一遍字跡,眉頭皺起來,捻起胡須思索。

  六月十五,黑山賊襲擊中山國上曲陽附近村鎮,屠趙、王、李三姓大戶三百余人,開糧倉分發百姓,上曲陽縣令率眾追擊,被擊潰。

  六月十八,南行唐遭受黑山賊襲擊,賊人饒城池而走,劫掠周邊富戶,散財于民。

  六月二十三,靈壽縣發現黑山賊蹤跡,已朝東竄去。

  行文之間,大多記載黑山賊沿途行蹤,也有一些出兵討賊,卻被對方輕易擺脫,也或被對方邊打邊走,拖的不成陣型,隨后被這伙賊人攔腰截斷,殺的大敗潰散。

  這邊,下擺輕搖,步履走過一陣,停了下來,袁紹轉過頭看向身后的身影。

  “元圖有什么想法?”

  “疑點頗多。”逢紀從布絹上收回視線,走上前去:“黑山就在鄴城西側,其張燕紀也略有耳聞,不像他的作風,倒是與鹿腸山的于毒相似,可此人不可能繞過朝歌、蕩陰二城去往兩百里之外的中山國,除非他不要他的鹿腸山了。”

  夜風拂過檐下燈籠,袁紹皺著眉頭,背負在后的手握緊:“如此說來,中山國的是另外的賊匪?真是好膽啊……”

  “主公,此事還需周詳考慮,對方大抵是看出主公初握冀州,想趁火打劫罷了,也或者還真是張燕等人設的調虎離山之計!”

  “嗯?”袁紹微微瞇眼,走出兩步:“何解?”

  逢紀撫須道:“黑山有數十萬之眾,國家未亂時,不敢出山,如今太平已過,想必張燕心里有了想法,故意在百里之遙制造殺戮,引主公大軍過去,然后偷襲鄴城。”

  “倒有可能……”

  袁紹思慮一陣,便是點頭:“張燕故意這般激我,豈能隨意入他之甕,眼下還是穩定冀州為主,中山國那里便派顏良、高覽二將率輕騎過去驅逐就是。”

  “確實如此,只要追逐這三股黑山賊,對方便無下手之機,不久自會退散。”

  片刻,二人邊走邊聊了一陣,文士便是告辭離去。這一晚是初平一年六月底,距離中山國賊匪肆虐過去半個月,方才此時上報到了鄴城,原以為只是平常賊匪,各城能應付,然而對方卻不與兵卒纏斗,只是遠遠騎射,隨后離去,繼續沿途針對性的造成搶奪、破壞,半月里被屠、被搶的世家大戶足有二十余家,傷亡四五百人,靠東面暫時安全的世家大族人心惶恐,深怕被這些來去如風的賊匪盯上,紛紛到府衙請愿。

  便是遮掩不住,才拖延到今日送到鄴城,就在袁紹與逢紀分開的這晚,縱橫在中山國周圍的三支瘋狂黑山賊做出了讓世家更加恐懼的舉動。

  六月底,北方,中山無極縣,一場大雨在夜里急驟的落下,遮蓋了人的視野,天空上的云層電閃雷鳴劃出一道道慘白的冷光。

  “這場雨來的真是時候,真他娘的涼快……”馬蹄兜兜轉轉踩過積水,馬背上手指抹過刀鋒,垂下來,雨水從刀尖滴落地面。

  閃電劃過夜空,照亮了他的身后,乃是數百騎沉寂的立在大雨中,就像一樽樽灰色的石像,而中間為首的身形彎刀緩緩拔出,指向不遠的一處宅子,是城中豪紳置在外面的大宅子,門匾上的甄字,他不認識。

  “準備破門——”雨水劃過眼角,公孫止張了張唇。

  響箭射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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