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后,更大的雪開始醞釀。
自須卜骨都侯狩獵負傷回來后,南匈奴分散的劫奴隊開始從各地郡收縮,擺脫漢兵將的追襲,各有勝敗后,在嚴寒襲來的冬季,紛紛罷兵回去,漢地邊境的損失自然是嚴重的,各郡太守將損失報上了刺史的桌前,一面是打退了匈奴,一面是守地失職的罪責,這個年關的日子怕也是不好過的。
稍南的雁門郡,損失最為小,郭緼派兵幫襯的功勞已經是跑不了的,府邸里自然是喜慶凝聚,城中大小官員也都前去恭賀,對于這些的背后,這位太守獨自一人時,望著北方草原的方向,露出凝重。
“趕走了一群狼,難道還要養一群狼不成?”
火光搖曳,照在郭緼的臉上忽明忽暗,盯著案幾上那張布絹,猶豫了片刻,方才動手書寫。
上面這樣寫道:緼叩首言,匈奴大患已退,郡中百姓已得安寧,建陽公還請寬心,吾郡中還賴一位郡吏,甚有武藝,緼知建陽公喜好武士,天下黃巾雖平,然殘毒未清,今薦于公,立左膀右臂,亦讓懷壯志之人大有作為,雁門郡太守郭緼言之。
筆鋒落下最后一個字,旋即停下,他將布絹拿起吹了吹,放在了一邊,又著手寫了第二張布絹,大抵是將北地一伙馬賊與雁門郡的關系說出來,稟明這是一條額外錢財之路等等事情后,郭緼便喚來心腹,將兩份不同的信函交到對方手里。
“記住,盡快將第一份交給丁刺史,第二份悄悄轉交給刺史夫人的弟弟手里。”
那心腹小心將兩份信函踹入懷里,與幾名侍衛一起連夜出城而去。郭緼站在檐下望著飛舞的風雪,目光迷惑。
“爹…爹爹…”
稚嫩的童音傳來,一個兩歲左右孩童,搖搖晃晃的從屋檐下的石階爬上來,張開小手臂:“抱…抱…”
“淮兒一個人跑出來,你娘呢?”郭緼抱起孩子,拂過他頭上的雪花說了兩句,思緒又飄開,目光望向南方。年幼的郭淮偏偏頭,捋著自家父親的長須笑嘻嘻的搖晃。
冬季的天色暗的很快,即將入夜,郡中街道的光亮與城門的火把匯在了一起,人聲鼎沸,驅趕著畜生的隊伍長龍般的進城了。
相比喧鬧的下方,兩道身影并肩走在城墻上,身著藍袍披甲的人看著城門口陸續趕進城池的牛羊,風雪撲在臉上,他有些感嘆。
“公孫首領好本事啊,匈奴人這下該嘗到了家破人亡的感受了吧,可惜遼身負守城重任,沒能與我大漢兵將一起驅趕胡人,搶回百姓,終是遺憾吶。”
公孫止大笑,手拍在女墻上,面向城外:“那文遠不如和我一道縱橫草原,做那殺盡胡虜快意之事。”
那邊張遼靠近,拱手:“公孫首領說笑了,不過遼還是要為邊地百姓感激不盡。只是你在草原所做之事,是練兵吧……”
“……公孫首領名聲傳開北地,但并不是沒有人看透背后的本質,家國未塌,公孫首領所行所事,這又是何苦,他日難免會讓各郡兵將圍剿。”他望向那邊沉默的身影,出于二人交情,才發出的感嘆。
城墻上風雪亂舞彌漫視線,大氅上的毛絨夾雜著雪花。
公孫止雙肘撐在墻垛上,望著一袋袋糧食搬上馬車:“我若說當初是為自保才坐上馬賊首領這個位置,現在也是為了自保免得被人吃掉才想要壯大,文遠你信嗎?”
“信!”張遼點頭,拳頭卻砸在墻垛上,“你我相交,自然信你為人,可是別人不會信的,一方大吏,怎會讓一支外人的騎兵徘徊周圍,除非你遠遁草原大漠,遼不想他日見到你身首異處。”
“那……我若回中原呢?”
張遼搖頭:“斷無可能,朝廷不會眼看有人帶兵入境的。”
往后之事,公孫止卻比他清楚,漢威崩潰,朝廷傾倒自顧不暇,諸侯內亂不止,誰又能阻止得了他回到中原大地?只是不清楚的是到底是哪年,他并不是愛看歷史的,只知道一些大概的走向和一些耳熟能詳的人物罷了。
倆人相繼沉默下來,下面裝車的糧食,清點的牛羊和百姓依舊在繼續,片刻后,張遼先開了口。
“你是怎么從匈奴人圍堵里逃出來了的?”
“逃?”旁邊的身影大笑,手臂揮了一下,攪動雪花,“文遠是抬舉他們了,這些人回援又帶著俘虜,如何與我周旋?倒是有幾支匈奴騎兵追襲我,不過都被甩開了,然后迂回去他們家里,打砸搶燒一番,順道把他們過冬的糧食、牛羊統統屠了一遍,這個冬天,他們怕是忙活一場,還賠上千條人命。”
聽到豪爽的話語,張遼在一旁跟著大笑起來,“怕是不止,沒了過多的糧食,他們只能去搶更小的部落,或是被其他匈奴部落并了,死的只會更加多。”
“哦,是嗎?”公孫止咧嘴大笑,“待明年,我便叫上文遠一起去,該換咱們欺負欺負他們。”
張遼拱手:“那好,就這么說定了。”
城墻上,倆人望著繁忙的城下,言語愉快的交談,墻上的眾將士聽著二人的談話,臉上也掛起一陣輕松,畢竟這段時間匈奴扣邊的消息每日都有傳來,讓人神情疲憊。
不久之后,天漸漸亮了,風雪沒有停下的意思……
車轱轆攆出一指的深痕,有人在風雪里揮手,藍袍披甲的身影騎馬朝那邊重重的拱手,送走了裝滿糧食的隊伍。
大雪落滿了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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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天后,并州治所晉陽。
丁府,身形魁梧斑白長鬢的老人翻看布絹幾次。
“這個郭緼,還與我這般客氣,只是這張文遠好像是與奉先是舊識,若是武藝出眾,到可找來從事。”
放下布絹,老人跪坐下來,給侍候在旁的家仆吩咐:“去叫奉先來我府里一趟。”
“是。”仆人躬身退了出去。
旋即,丁原對送來信函的人揮手:“你下去休息吧,近日風雪太大,明日再出城也不遲。”
那人自然是雁門郡太守郭緼的心腹,對方稱謝一番,恭順退下去,只是趁人不注意之時,溜往了側院,將第二份信函遞給了一個中年男人。
“這才是生財之道啊,哈哈哈——”那名男人拿著書信在房內來回走著,興奮之色溢于言表,“郭緼這個太守當的不錯,你且下去找認領賞。”
說著,推開房門,徑直找他姐姐去了,便是丁原之妻。
PS:二更。還有,你們看的出來郭緼的計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