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鍋頭一上桌。
立刻吸引在場數十位靜海社成員的注意力。
不遠處幾桌有人指指點點,語氣里帶著痛心疾首。
“如此上等琉璃竟然用來裝酒?”
“布洲子實在太奢侈了一點啊!”
“依我看,這么大一只琉璃瓶,少說值百金,裝酒實在浪費,浪費啊。”
主桌上的李老爺、錢員外等人也都眼睛看直了。
馮店家呃了一聲,“布洲子,你說琉璃瓶內裝的是酒?”
王琛嗯道:“對,這種酒叫做二鍋頭。”
顧名思義,二鍋頭就是原材料在經過第二鍋燒制時的“鍋頭”酒,這酒最為純正、無異味、濃度雖高卻不烈,喝上去醇厚綿香。
如今北宋初期,蒸餾酒還未出現,自然,眾人都不明白二鍋頭是什么。
當然了,北宋雖然沒有蒸餾酒,但清酒還是有的,所以看見玻璃瓶里面裝著清酒,他們倒也沒感覺奇怪,只是覺得王琛鋪張浪費,竟然用“價值連城”的高透明琉璃裝酒。
“甭管叫什么名字,先給我喝上一杯。”錢員外還在裝逼,“忙活了一日未沾酒,我見著酒就勾出饞蟲了!”
王琛笑吟吟道:“行。”他擰開瓶蓋,起身倒酒,“來,諸位杯子放好,我給你們都倒一杯。”
李老爺趕緊起身擋住道:“不敢不敢,您是朝廷冊封的正五品開國子,咱們哪敢讓您斟酒?”
王琛嗨了一聲道:“酒桌無帝王,咱們拋開身份,今日喝個盡興。”
見他這么說,在場眾人都微微感動。
在古代社會階級現象非常嚴重,都講究個身份,像王琛正五品開國子,哪怕沒有實權,但社會地位崇高無比,屬于貴族,他們雖然都家財萬貫,可說到底還是普通老百姓,所以當看見王琛拋開身份斟酒的時候,都感嘆王琛這人沒有什么架子,好人吶。
不多時,王琛給主桌上另外九人各倒了一小杯。
李老爺鼻子一嗅,驚奇道:“好香的酒兒。”
柏老爺也頷首不止,“我從未聞到過香味如此濃烈的酒,光聞氣味就知道這酒差不到哪里去。”
錢員外呵呵笑道:“良辰美景配好酒,我饞的不行先飲為敬了!”說完,他拿起杯子往嘴里一飲而盡。
王琛在旁看得分明,錢員外杯子里一兩酒全都倒嘴里了啊!
還未品嘗的眾人詢問起來。
“如何?”
“這酒好喝嗎?”
尤其是潘員外,更是笑呵呵道:“錢員外海量,一杯不夠,我且給你再添咦,錢員外你臉色怎么發紫?”
大家急眼望去,只見錢員外漲得滿臉發紫,喉嚨咕咚咕咚似乎非常艱難地在吞著酒水一樣。
王琛看的暗暗好笑,估計錢員外是被辣著了,他以為錢員外會忍不住吐掉。
沒想到的是錢員外耐力挺好,哪怕憋得臉上由紫轉青,還是用力把酒咽了下去,隨后,他還裝作不動聲色提起筷子夾菜吃,嘴里含糊不清替自己辯解道:“腹中饑餓,我先吃點東西。”
潘員外追問道:“這酒好喝嗎?”
“好!非常好喝!”錢員外吹噓道:“若是李白再世,定會愛不釋手。”實際上他心里在暗罵不已,好喝個屁啊,特么老子眼淚水都快辣出來了,不過錢員外挺壞,不能他一個人遭這份罪,得和在場眾人同甘共苦,否則多冤啊。
反倒是王琛有點看不懂了,還真以為錢員外喜歡。
李老爺等人聽到愛酒如命的錢員外這么夸,頓時一個個都樂呵上了。
“好酒難得。”
“那我也嘗嘗。”
主桌上其他八人各自端著酒杯喝了起來,有人和錢員外一樣一飲而盡,也有人小酌半口。
王琛面懷期待看過去,想看看眾人反應是不是和錢員外一樣。
現場慘目忍睹!
李老爺哇地一聲,把酒吐了一地。
潘員外更是兩只眼睛瞪得像死魚眼,捂著喉嚨咕嚕咕嚕口齒不清驚叫道:“有有毒!”
喝得略少的柏老爺不停吐著舌頭,“辣嘴巴!辣嘴巴!”
其他幾人反應差不多,基本上臉都漲紅了啊!
這時,錢員外突然捧腹哈哈大笑起來,他眼淚水都出來了,也不知道是笑出來的,還是被剛才二鍋頭辣的。
附近幾桌的靜海社成員們都嚇了一跳。
“他們怎么了?”
“難道布洲子酒里藏毒?”
“你可真會想象,誰下毒這么光明正大?”
這些人有點想不明白,既然不可能是下毒,那么李老爺他們咋事?
一看情況,王琛知道了,大家肯定不適應高度數白酒,不適應歸不適應,還不知道他們對白酒的感想呢。
剛準備問問,李老爺被對著錢員外怒罵起來,“好你個錢二郎,連老夫都敢戲耍?”
柏老爺、潘員外等人也痛斥起來。
“你這廝居心不良!”
“害人不淺,害人不淺啊!”
“我等都著了你的道,這哪是酒啊?分明是一股火鉆進了喉嚨啊!”
錢員外怕引起眾怒,連忙道歉道:“諸位莫生氣,莫生氣,我就尋個玩笑。”
聽到他道歉,眾人氣才消了點。
反倒是王琛有點按耐不住,問道:“你們覺得我這酒如何?”
大家這才反應過來,罪魁禍首不止錢員外一人,還有王琛呢!
不過王琛到底是正五品開國子,他們不敢像對錢員外那樣痛斥,語氣都非常委婉。
李老爺苦笑道:“這酒太辣。”
剛才大呼小叫“毒藥”的潘員外也搖著頭道:“香是香,我真喝不下肚。”
“宛如火里燙過的刀子塞進嘴里一樣。”
眾人都不太認可白酒。
王琛非常失望,看來燒酒文化暫時性是推廣不開了。
沒關系,哥們兒還有一種酒。
他想了下,又從下面摸出一瓶啤酒,笑道:“既然諸位不喜歡二鍋頭,來嘗嘗我帶來的另一種好酒啤酒。”
已經見過一次玻璃瓶裝酒,他們已經見怪不怪,但是這一次大家都不上當了,二鍋頭灼燒喉嚨的感覺還沒緩過去呢。
錢員外連連揮手,“布洲子,你放過咱們吧,你的酒實在太烈,受不了,受不了。”
這就喊受不了了?
剛才誰說喝個百十來杯的?
王琛翻了翻白眼,看向其他人。
李老爺等人也是臉色一變,紛紛訕笑著婉拒。
潘員外更是嚇得急忙催促店小二,“快快給我們上酒,快!”
這幅舉動仿佛上的慢了,王琛會要他們命一樣!
王琛非常無語,嘴里還在勸,“啤酒不烈,你們試試看呢。”
可能考慮到王琛的身份,錢員外只好勉為其難道:“我我來半杯嘗嘗吧。”他再也不敢說喝百十來杯了,哪怕一杯都不敢,只能說半杯。
其他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生怕被王琛“抓壯丁”喝毒藥一般的酒。
王琛在凳子上撬開啤酒蓋,給錢員外倒了半杯。
錢員外端起酒杯小心翼翼抿了抿,隨即眼前一亮,噯道:“這酒好喝,有股麥芽味,好酒好酒。”
李老爺撇撇嘴,“你休想再騙我喝。”
另一位六十來歲的徐員外也道:“上過一次當就夠了,老夫不會上第二次當的。”
他們都打定主意了,不論錢員外如何吹的天花亂墜,就是不喝。
王琛頗為無奈,只好給自己倒上一杯,和錢員外碰碰杯子道:“他們不喝算了,咱們來一杯。”
“好,好。”錢員外喜笑顏開道:“這酒和我胃口。”
兩人說話間,已經喝上了。
其他主桌上的人看見王琛喝了,具是面面相覷。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李老爺也道:“要不,給我喝一杯?”
王琛一喜,忙道:“行。”
李老爺自己拿著瓶子倒上了,端起酒杯喝了口,咦道:“好奇怪的味道。”
潘員外也來了興趣,“我也嘗嘗。”他也倒著喝上了,半響后,苦笑道:“怎么有股馬尿騷味?”
見到褒貶不一,柏老爺徐員外等人都好奇起來,一個個嘗試起來。
“好喝!”
“還行吧。”
“不好喝,就像潘員外說的那樣,有馬尿味。”
聽著眾人話的王琛卻喜不勝收。
為什么?
因為啤酒這玩意在現代社會也褒貶不一,喜歡的人喜歡得不得了,不喜歡的人避之如毒藥,如今一幫人有說好有說不好,說明啤酒還是有開發前途的。
王琛已經在琢磨起來,是不是弄個啤酒廠,可是制造啤酒需要啤酒花,暫時性只能從現代社會帶過來,順便弄點種子過來,自己種植,等到啤酒花成熟形成良性循環后,就不要依賴現代社會了。
只是他覺得有點可惜。
蒸餾酒大家都不太喜歡,否則制造起來相對而言要簡單一點,主要是不需要啤酒花,至于蒸餾器材,可以在現代社會花錢購買,這些不是什么太大問題。
王琛有點納悶了,現代社會白酒那么受歡迎,怎么到了北宋就這副模樣了呢?
想不通歸想不通。
大家不喜歡是事實。
他索性沒再考慮,先和眾人喝酒吃菜,準備待會再談談木材和石材的事情。
有三五個人不喜歡啤酒,更不喜歡白酒,喝的都是酒樓提供的春釀秋售小酒,這種小酒是眾人常喝的,一般說來都能飽口舌之欲。
正喝著呢,潘員外忽然眉頭一皺,“這酒摻水了?”
柏老爺也道:“喝上去沒味道啊。”
倒是隔壁桌的一位二十五六歲青年道:“沒有啊,挺醇的。”
潘員外不信,伸手道:“把你們桌的酒拿我喝一下。”
青年把酒壺遞過來。
潘員外倒了一杯嘗了嘗,還是蹙眉道:“沒味道啊。”
青年笑道:“潘員外你莫不是剛才被辣的舌頭沒滋味了吧?”
“不啊,我吃菜有味道啊。”潘員外否認道。
徐員外跟著道:“今日這小酒喝起來怪不帶勁,總覺得清淡如水。”
王琛也覺得奇怪,這群人咋事,喝上自己喜歡的酒還覺得沒勁了?
忽然,潘員外似乎想到一件事,主動道:“布洲子,把你的二鍋頭再給我喝上一點兒?”
王琛不明所以,從地上提起白酒遞過去。
在眾人注視的目光中,潘員外斟了一杯,放在嘴邊微微抿了一丁點兒,然后閉上了眼睛。
王琛仔細瞧著。
或者說,在場每個人都在盯著潘員外看,他們搞不清楚潘員外到底在搞什么。
誰知道半響后,潘員外慢悠悠睜開眼,不停點頭贊不絕口道:“好!我終于明白布洲子為什么說這酒是頂尖好酒了!”
錢員外一怔,追問道:“為何?”
潘員外捏著酒杯,眼中透露出歡喜,說道:“因為啊,這酒需要細細品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