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楚州太守,是名義上真正的封疆大吏。他主管著楚州一切的民生經濟,理論上,也主宰著楚州百姓的命運。
他的一切政令,都和楚州百姓息息相關。
在大禹皇朝,十九州的自治權限極高。一州太守,甚至有無需通過內閣直接頒布政令權限。看著玄天府的威望漸高,甚至隱隱高于太守府的趨勢。
賀行之不禁反思,是什么讓玄天府在區區一年之間就被百姓接受并得到認可。是什么,讓玄天府在一年之間讓百姓如此擁護?
楚州玄天府才成立一年,他賀行之任楚州太守已經七年了。七年兢兢業業,卻比不上玄天府一年的作為?
賀行之心里不服!
賀行之出生名門,賀家書香傳世人才輩出。他年僅五十歲便能成為神州最重要一州的太守,在賀家同輩之中也是一時無二。
良好的家風讓賀行之很早就學會了拋去自己的主觀態度,以客觀的眼神看待問題的本質。無論是陸笙運氣也好,作秀也好,或者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也好。
口碑的背后,必須有實質的功績作為襯托的。百姓為何會這么好騙?這么輕易的相信玄天府就是代表著正義,就是來保護他們不再受不公平的待遇?
歸根究底是百姓得到了實質性的好處。
就拿整治黑勢力來說,陸笙大刀闊斧大快人心,曾經受黑勢力壓榨的百姓們自然是拍手稱快振興鼓舞。街道上沒有了潑皮流氓,出門不再擔心有山匪盜寇。
之后陸笙大力整治了商行,將米,鹽,布匹的價格定死,無論是豐收還是欠收,不得更改糧價。這就穩定了基本經濟。在這個時代,黃金還不是硬通貨,真正硬通貨的是糧食和鹽。
之后,陸笙打擊了車行,工行,在整頓之后出臺保障規定,限定了工人的最低薪資,限定了車行發車的規章制度。
當這些東西被玄天府快速推行之后,整個安慶府的面貌煥然一新,城市的次序變得井井有條。最重要的是,玄天府給了安慶府百姓一種名為希望的東西。
用老百姓的話說,這樣的日子,才算有了奔頭。
這一個月來,賀行之每天都要花兩個時辰以上研究玄天府的政令推行和推行后反響。無論他的公務多么繁忙,賀行之都堅持如此。
一個月之后,賀行之終于在半夢半醒迷迷糊糊中悟了。就像入定的老僧突然之間豁然開朗得以悟道。
“錯了……原來一直都是錯的……百姓維穩,安居樂業……錯了,都是錯了……安居樂業,不能讓百姓感覺幸福,安居樂業帶來的竟然只是慵懶。日復一日年復年,索然無味豈有樂哉?
唯有年年歲歲不相似,一年更比一年好才能讓百姓感到快樂,只有讓百姓感到快樂才會心生感激,才會認同當政者。
陸笙做的就是這些,陸笙讓百姓感覺到了安全,生活變得便捷,百姓就將陸笙奉為神明。他哪里是搶了我等的風頭,而是給我們指了一條明路啊。
楚州要改革,要大改革!若有生之年不能完成這一壯舉,老夫死也不甘,不甘……”
“不甘?”賀夫人在睡夢中被賀行之的迷糊話語給吵醒了,睜開眼疑惑的看著身邊相依相伴了幾十年的賀行之。
賀行之閉著眼,仿佛睡著了一般。但嘴里,卻還在說著什么不甘,什么革新……
“老爺,老爺!你做什么夢了?怎么盡說夢話?”
賀行之緩緩的睜開眼睛,入眼的是一雙擔憂的眼神。
“老爺,你怎么了,好久沒有說夢話了,怎么今天……”
“夢話?”賀行之的瞳孔有些迷茫,緩緩的坐起來,靠著床頭,“不,不是夢話……”
說著,伸出手將夫人摟在懷中,“只是為夫想明白了一件事,我們來楚州多久了?”
“七年了……還記得剛來楚州的時候,下了好大的一場雪。”
“是啊,七年了……人生有幾個七年?夫人,你說我們來楚州七年了,這七年來楚州可有什么變化么?”
“變化?我一個婦道人家足不出戶的,哪能看到什么變化?最多就上個街或者去上上香。感覺……也沒特變的變化吧。安慶城還是安慶城,商鋪開開關關也都那樣。”
“你說的對!”賀行之苦笑的閉上了眼睛,“為夫當政七年了,現在才意識到,這七年來,楚州有了我賀行之和沒有我賀行之沒什么不同,都一個樣子。是時候把楚州這一潭水給攪動一番了。”
“老爺是想推行新政?”賀夫人詫異的問道。
在大禹官場,新政這個名詞并不陌生,許多官吏想要一展抱負到了新的地方會高呼推行新政。上到太守,下到知府都有。
但百姓思定,推行新政又豈是那么簡單的?這些新政,多數是以失敗告終。而失敗的代價,對于一個官員的政治生命可謂致命的打擊。
所以新政這東西,很冒險。
“老爺,新政可不是開玩笑,還需慎重。”
“為夫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官至正二品,差一步,就可以步入內閣中樞,為夫還怕什么?新政若成,再進一步不再是奢望,新政若不成,也不過是止步于此。再者說,朝廷將數千萬楚州百姓交與為夫,不是讓為夫到此一游的。”
“那……老爺要不要請呂向陽出山,我之前和呂夫人聊天時,呂夫人不止一次說過呂向陽曾經在多地推行過新政,而且無一例外都成功了。他可是推行新政的干吏啊。”
“他是一把好手,但呂向陽的新政頗有爭議非我所求之新政。再說,要論新政能力,普天之下還有誰比陸大人更令人嘆為觀止?”
“陸大人?陸笙?他不是管玄天府的么?”
“夫人啊,玄天府是大禹近三百年來最大的新政啊!再者說,陸笙來了楚州之后可有一天閑著?他的新政,才是真正的耳目一新。為夫若非受他啟發,不知道還要一葉障目多久呢。”
“咦,聽你這么一說,還真是這樣。這陸笙一個武官,竟然還懂治理地方?端是個文武全才……”
“武官?”聽著這兩個字,賀行之的嘴角微微抽搐,“夫人,你聽誰說陸笙是武官來著?”
“不是么?大家都這么說。玄天府不就是一群武人組成的衙門么?一個個都是武藝高強……”
“陸笙可是圣德十年新科第三十三名進士,正兒八經東華門唱名的才子。夫人切勿道聽途說,就算陸笙歸屬玄天府,他也是文臣領武將。”
“原來如此。”
“趕明兒,我要去玄天府走一趟了。睡吧,再不睡今晚就要睡不著了。”
賀夫人嗯了一聲再次躺下睡去,但賀行之卻真的一夜沒有睡。他知道楚州的結癥所在,也知道楚州新政的大致方向。
但是,方向只有一個,路卻有千萬條,水路,陸路,天路縱橫交錯。知道往哪走是一回事,但怎么走卻是另一回事。
躺在床上想了一夜,越想越精神,但也越想越迷惘。
清晨一大早,賀行之匆匆洗漱完成之后連早餐都沒有吃就坐著轎子出了門直奔玄天府而去。
“誰?賀太守造訪?”食堂之內,陸笙一手拿著面餅滿臉驚詫的問道。
“是,屬下讓賀太守在客堂等候了。”
陸笙連忙放下面餅,擦了擦嘴站起身離開,“你們先別收拾,等會兒我再回來吃,還沒吃飽呢。”
交代了一句,陸笙的身形一閃而逝。
“賀太守公務繁忙怎么突然來玄天府了?可是有什么吩咐?差人通知一聲便好,何須親自過來呢?”陸笙走出后堂連忙報手說道。
“陸大人,我是特地來求教的……冒昧而來,陸大人恕罪。”
“太守大人吃過了么?”
被陸笙這么一問,賀行之的肚子頓時發出一聲叫聲,確實,早上來的有些迫不及待,早飯都沒吃。
“正好現在是玄天府的早點時間,一起去食堂將就一頓吧?”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食堂之中,玄天府的人員已經吃過早飯去崗位就位了,只余下陸笙和賀行之兩人。
“太守大人,您想變革楚州?這事不在玄天府的職權范圍之內吧?”
“陸大人謙虛了,我可是專程來請教的,楚州地域遼闊可謂地大物博,但是,楚州百姓的收入卻是不高。朝廷將楚州交給我賀行之,賀行之不敢尸位素餐。
論變革時新,當朝上下何人能比得上陸大人?陸大人,玄天府雖然是皇上決意組建,但玄天府能成功,能乘風破浪一往無前,陸大人才是領航人啊。”
“誰造的謠?”
“陸大人,我是真心來求教,并非虛言客套。”
看著賀行之狂熱的眼神,陸笙驀然間感覺眼前這個老油條是不是吃了什么返老還童的藥回到了少年熱血的時期?
“這……那我就獻丑了,如果說的不對還請太守大人指正。太守大人要提高百姓收入,讓百姓過上富裕的生活。但州與州之間因人文易俗的不同,走的路也不盡相同。
神州十九州,以吳州,澤州最為富庶。澤州我不熟,倒是吳州可以說道說道。
我祖籍蘇州,自幼生長于江南道,江南道富庶舉國皆知,但江南道是天生富庶的么?在五千年前,江南道可是被稱為南荒之地啊。江南道之富,起于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