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思齊于是又一次好整以暇的問道：“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準備告訴我些什么？”
“將軍。
“叫我船主！”顏思齊沒等他把話說完，就迫不及待的開始糾正他的稱呼，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他自詡為一代海寇，一直以來，并不認同朝廷的某些做法，所以對于將軍這種帶有朝廷氣息，而且拍馬屁意味兒濃烈的稱呼，并不感冒。而他的偶像，當年稱霸海疆的五峰船主汪直，則是一直被稱為“老船主”的，所以年輕的他，更希望別人稱他為船主。
李春芳并不知道這其中的貓膩，但是既然對方提出了要求，作為弱勢的他也只能答應。
“船主。您有所不知。大御所所接見的客人，乃是女真正紅旗旗主愛新覺羅・杜度的特使。”
聽聞此言，坐在屏風之后的康寧，也只能站起身來，緩緩的走到了李春芳面前。
在此之前，李春芳并沒有見過康寧，所以即便他出現在眼前，也不曾意識到，將自己追殺的狼奔豕突的敵人，此刻正微笑地注視著他。
“我覺得你應該重新施禮。”年輕的康寧在老前輩面前，絲毫不準備收斂自己的狂傲，反而帶有挑釁語氣的說道，“你應該稱呼我為，康總掌。”
總掌？這是總掌三乘的簡稱，乃是東大乘教內部，僅次于教主王森的位子。原本，它是用來籠絡幾位官軍軍官的。可是，那三位建昌營的軍官，不是已經被康寧先后……
康寧？康總掌？
李春芳一下子明白過來，眼前的這個人，竟然就是他。
說起來，即便到了現在這般地步，用原來的職位來稱呼康寧，其實也是說得過去的。
東大乘教已經基本上覆滅，殘余的勢力，也已經分別被康寧和徐鴻儒分別收編。但是，白蓮教的組織，有一種深深的埋藏在華夏大地上，他們以他在民間，借助油鹽醬醋茶這些不起眼的東西，繼續相互聯絡著，只要時機成熟，便又是一次天翻地覆。
更何況，徐鴻儒的那一支被稱作聞香教的力量，似乎對朝廷的許多做法，也非常不滿。
也就是說，白蓮教在山東地區，都沒有徹底的喪失影響力，就不要說在全國范圍內，還有多少教中兄弟，依舊在殷殷期盼著，那改天換日的時刻。
“原來，這位小哥就是康總掌。那李某還真是得重新見禮。”饒是李春芳為了斡旋和平而來，但聽到康寧一番話之后，心中再也壓制不住火氣，話里便帶上了幾分譏諷，不過，臉皮也算厚的他，還真的給康寧重新見禮，只是，對方依舊一副愛答不理的神態，搞得身后的顏思齊也有些尷尬。
顏思齊有些納悶，居然是為了一把組合，那么最終的目的，似乎還是要一團和氣，既然如此，又何必在這里得罪人呢！
只是顏思齊不知道，在那虛假的一團和氣之下，各方的勾心斗角在所難免，更何況，原來在白山黑水之間的女真人，都已經牽扯進來，這就讓康寧更加不能掉以輕心。
不過，勾心斗角的局面不會改變，所需要注意的，也僅僅是小心提防而已。
如何提防呢？不妨就從了解他們開始。
“你剛才說的那位正紅旗旗主，怎么不忙著看好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兒，反而派人到這鳥不拉屎的倭國？尋求德川家康這樣不靠譜的盟友？”
“這個小人怎會得知？”李春芳也擺出一副不咸不淡的態度，讓康寧小小的吃了一顆軟釘子，不過隨后他就想起他剛才說的話，既然德川家康并不是康寧真正的敵人，那么真正的敵人又是誰呢？他李春芳不得不給出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而德川家康原本的安排，便是將這位新晉盟友，描述成康寧和黃老板共同的真正敵人。于是李春芳繼續說道：“不過小人倒是能夠確信，在那位正紅旗旗主面前，恐怕您二位的斤兩，還不夠看。小人從王好賢的語氣之中，就能聞得出一股底氣十足的味道來。要不然，他們也不會派出騎兵，大老遠的登陸倭國，準備幫助德川家康應對你們的進攻。”
“這倒是一個新情況。”康寧背著手踱了幾步，慢慢悠悠的來到了顏思齊面前，“女真人好像更擅長使用重裝步兵，而不是騎兵，漂洋過海而來，馬匹反而更不方便運輸，不知道這位旗主大人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派了一支二流部隊前來幫助德川家康。看來這伙人的誠意，也就那么回事兒，這倒弄得我們不方便指責德川家康背盟了。”
顏思齊聽完，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就連康寧身后的李春芳，在聽到他的分析之后，也覺得德川家康似乎是被人愚弄了。原本，他們兩人還指望著那些草原騎兵，能夠像武田家的赤備隊一樣橫掃倭國，但現在看來，對方連合作的誠意都有所欠缺，那么派來的軍隊究竟是何目的，就真的有待商榷了？
既然他們如此沒有誠意，那么桃李春芳干脆將他們賣個底掉。只聽他繼續對康寧說道：“康總掌還有所不知，王好賢此次和德川家康達成的條件很是令人咋舌。杜旗主不僅準備派一支遠征軍，將您和黃老板的隊伍消滅在倭國。更是準備和德川家康一起，南北夾擊，分刮朝鮮。”
康寧聽到這句話，不禁笑出聲來。
“他德川家康，這是準備做第二個豐臣秀吉嗎？”
顏思齊聞言，卻略帶擔憂的說道：“如果真是南北夾擊，說不定朝鮮還真保不住。就算這一次，他們仍舊像二十年前那樣，向大明朝廷求援，恐怕萬歷皇帝，手頭也沒有足夠的軍費，再救他們一次了。”
“其實這一仗，早晚都得打。”康寧在啟程前來倭國的時候，就已經得知李成梁已死。他的死，恰好符合歷史軌跡，那么說在東北那一帶，很多事情還在按照原來的歷史軌跡發展。如此說來，不出意外的話，努爾哈赤將在這年造反。大名鼎鼎或者說臭名昭著的薩爾滸之戰，也將在不久之后爆發。
而他康寧，想要憑一己之力扭轉東北這局勢，幾乎是不可能的，且不要說他勢單力薄，就算他有足夠的能力，也不能不顧忌身后的徐鴻儒。
原本將于五六年之后爆發的徐鴻儒起義，似乎是基于歷史慣性的命中注定，就算康寧竭盡全力，恐怕都不一定能及時化解。
更何況，李春芳還為他帶來了，更加讓他擔憂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