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利瑪竇帶來的世界地圖有失精確,但是大體格局還是能讓明末的士大夫們感受一下的。80txt
就連老皇帝也知道,他所統治的帝國,并不是世界的全部。
但是他接到兒子上書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通知全世界的諸侯,讓他們協助自己抓捕那個叫做王好賢的逃犯。
這一方面是因為憤怒。對于自己最喜歡的兒子險些被人利用成為傀儡,萬歷皇帝的憤怒已經讓整個北京城震動了好長時間。
而另一方面,對于一個帝王來說,他是很希望自己統治的地方能夠延伸到已知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但事情并不像他想象得那樣容易,那個背負著統一全球任務的康寧,此刻還沒有任何一片合法的領土。雖然他的勢力范圍已經擴大到北直隸境內,而且在老皇帝的默許之下,大部分原有的白蓮教傳頭,在投誠之后都被包括在了黑蓮教的體系之內。
這其中以京師翠花胡同里頭的王大化、張廷等人最為積極。
至于梃擊案中張差的女兒,此時已經在康達夫的治療之下,基本痊愈。雖然在王森治療期間,被錯誤地使用了很多藥方,導致了不可避免的后遺癥,但是她現在已經能夠正常生活。
如今,她已經成為翠花胡同的一員,時時刻刻在關注著當年救命恩人的一舉一動。
至于她的父親張差,康寧原本是有機會救下來的。但老皇帝下手實在太快,而且這件事情,老皇帝也不準備讓太多人留下不好的聯想。他已經成功的敲打了太子系的文臣,也就不準備繼續拿張差說事兒了。
所以,張差已經被秘密處決。在外奔波的康寧,錯過了解救他的一次機會。
但他所信奉的紅封教,在此次的打擊過程當中,躲得無影無蹤,看來已經徹底和王森勢力斷絕了關系。
康寧在福王府里的日子非常逍遙。只可惜他沒有足夠的時間享受了。
“要走了嗎?”朱常洵在花園里找到了正在發呆的康寧,“如今我們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你知道嗎,我原本以為,你還需要幾年。才有資格成為我的朋友。”
康寧笑呵呵的接過朱常洵遞過來的茶水,道:“真沒想到你挑選個朋友,還這么講邏輯。我原本以為,朋友這東西,更多的靠緣分。”
朱常洵自己也輕啜了一口。說道:“穿越者都是孤獨的。所以我們注定需要朋友。穿越者又是容易背叛的。因為他們掌握的知識,誰都像裹上皇帝一樣的生活。所以我挑選朋友,真的不能不理性一些。”
康寧笑道:“那我倒是省事兒了。”
“我看未必。”朱常洵卻笑道,“我來到這里的時間要比你長,但是親王的身份限制了我的作為。而且我還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就是始終不習慣這里的生活方式。可是我又不想讓秦明那個老王八蛋看出來。所以一直小心翼翼的偽裝自己,這讓我更加沒有朋友。[八零電子書]而你,其實比我還需要偽裝。我看你以后挑選朋友,說不定比我還要麻煩。因為你的身份比我復雜。”
康寧輕輕的倒掉了杯中的茶水,在朱常洵疑惑的目光之中。他慢慢地說道:“其實,能有一個知根知底的朋友也不錯。至少你能幫我分擔一下我的孤寂。不像那些已經離開我們的人,只能以茶代酒祭奠他們了。”
“你這次有很大損失嗎?”朱常洵問出聲來,才想明白康寧說的不是這一世的人,“你是想那些老朋友了嗎?”
“嗯。”康寧點點頭,他知道這個老朋友,說的是前一世的那些老朋友,“難道你不想嗎?”
“想啊。”朱常洵的眼眸迷離的看向遠方,聲音也變得沙啞起來,“可是回不去了。就算能夠回去。他們也認不出我來了。誰讓我是魂穿呢。樣貌已經迥然不同了。”
康寧嘆息一聲:“我也是魂穿啊。就算回去,父母也認不出來了。而且,我是死亡之后魂穿。說不定追悼會都已經舉行完畢了。尸身也已經火化了。”
兩人陷入了沉默之中,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人說話。
直到日頭已經西斜。康寧才慢慢地說道:“其實我們也是可以回去看一看的。你還記得我們販賣的那些海貨嗎?”
“當然記得。那個黑衣社的幕后老板,叫做黃林的家伙,似乎從不擔心黑暗森林法則。他大概是覺得自己的金手指足夠強大吧。即便是來了明末,也不準備隱藏自己跌行跡。”
“不是他不擔心黑暗森林法則,而是他們已經可以進行光粒打擊了。”
朱常洵咽了口唾沫,才道:“原來已經是比我們高端的文明了。”
“是啊。所以我準備去取經。”康寧不緊不慢的說道。“順便看看能不能搞到他的金手指。任何暴露自己的存在,在黑暗森林里都可能招來打擊。任何穿越者都是對其他穿越者的威脅。你我如果還想在這個世界上歡快的蹦跶,就不能讓那家伙蹦跶了。”
朱常洵點點頭,而后慢慢的站起身來,說道:“我很慶幸沒有向你連發三遍不要回復。”
康寧想起了《三體》中的那個梗,當時葉文潔從三體世界獲得的第一條消息,就是連續三句“不要回答!”
那是對黑暗森林中的地球,最為善意的一次提醒。只不過被葉文潔忽略掉了。
但類似的事情沒有發生在康寧的眼前,他看著朱常洵,不禁笑道:“地球與三體,現在站在一起了。我們也發現了歌者。秦明也好,黃林也罷。我們都要挑戰一下。”
朱常洵點點頭,說道:“想想歌者何其強大。一個簡單的二向箔,就把整個太陽系變成了一幅畫。秦明的奸詐,黃林的實力,都是有資格把我們變成畫中玩物的。你我,都將奮力抵抗。”
康寧拍手道:“這次我先出手。黃林偏居海外,即便有什么變故,也不會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等我們啃下了這塊蛋糕,有了一定的實力之后,才可以著手對付陰謀家。”
“對。沒有實力的人。太容易被陰謀家玩死。”
商議既定之后,康寧在第二天按照原計劃離開福王府,啟程趕往沂州。
按照常理來講,她應該前往天\'津。直接登上黃林的船,前往琉球國,開始他的奮戰之旅。
但是紅蓮教還在沂州及其周邊地區逐步蠶食白蓮教的土地。李春芳雖然敗局已定,但是仍舊在負隅頑抗。
根據最新的消息,他現在正向登萊地區轉移。不過在這個過程當中。李春芳需要首先面對青州府的攔截。
在康寧趕回青州的路上,紅蓮率領集結起來的紅蓮教大軍,以絕對的人數優勢,在浮來山以北痛擊李春芳所部。
然而由于紅蓮教信眾戰斗技巧嚴重不足,新加入的大部分都是未經訓練的農民,于是這場大規模的會戰,演變成為大規模的械斗。
當地官府雖然派出了治安力量,但雙方的人數和規模都相當強大,使得捕快們根本就沒有發揮的余地。
接下來的幾天里,雙方都處于運動狀態之中。李春芳所部主力試圖盡快逃跑。但大部分附屬部隊根本跟不上他們的行動腳步,最終,除了主力之外的部下,在諸城附近的常山、馬耳山之間被包圍。
兩天后,他們宣布投降,被打散改編加入紅蓮教。
而李春芳率領主力逃入萊州府境內。
按照原來的歷史,本年的萊州知府應該是王之鑰。但是他為了幫助石子明,上下走動,最終謀到了山東按察司副使的官職,所以朝廷提前派出了工部郎中婁九德出任萊州知府。
婁九德上任的時間并不長。對于境內的情況還不是很了解。但有一件事情他還是清楚的。自從王森造反的陰謀被揭露之后,他就時刻防備著境內的秘密教會,尤其是那些和王森有著密切來往的羅祖教成員。
結果他這不防備還好,在加緊監視之后。羅祖教成員認為朝廷有可能將他們和王森一并處理,于是紛紛揭竿而起。
羅祖教與東大乘教稍有區別,他們在經濟上有很多創新的互惠共贏模式,并不純粹靠著經書糊弄人。所以他們在當地的人望,甚至不是王森能夠比擬的。
他們一造反,婁九德立刻調兵平叛。但是他控制的武裝力量有限,很快就被打退。登州知府陶朗先原本還準備支援一二,但不料其境內的起義規模也不小。
于是,李春芳進入萊州境內之后,移動速度迅速加快。而且,來自不同方向的投奔力量也不小,這讓他迅速恢復了元氣。
無奈之下,婁九德和陶朗先先后向濟南方面、京城方面告急。不料濟‘南和京城的回復竟然如出一轍,都說:“等,等青州府團練進剿。”
可是青州團練在哪里呢?
原本計劃在青州北側高家港附近登陸的團練,在接到命令之后立刻轉向萊州灣。數日后才在萊州府城登陸。但是他們距離戰斗前線,還需要走整個膠東半島的南北距離。
而此時他們的幕后大老板,剛剛帶領騎兵隊進入山東境內。待到進入鄆城縣地界的時候,那一千五百匹戰馬,已經有一半倒斃。
徐鴻儒在自己的勢力范圍之內熱情地接待了康寧一行人,雙方達成約定。康寧今后繼續向徐鴻儒提供海貨。徐鴻儒則不再向青\'州、濟南方向發展,而是想魯西南成武縣、單縣一帶擴張,甚至跨過省境,向歸德府、蕭縣兩個方向滲透。
其實他們也可以向正西方向的濮陽、東明發展,但那里更接近石子明的影響范圍,濟南府和東平府,所以他們明智的沒有提及。以免讓康寧認為,他們的發展計劃,是有明確的,針對官府的目的。
但他們不知道,康寧早就已經看出,徐鴻儒是不可能不造反的。即便不造反,萬歷皇帝也會交代好后事,讓他的子孫后代在天啟二年準確的逼反徐鴻儒。
老皇帝還在守著秦明的蠱惑,將所有穿越者的本領,都用了為他的大明王朝續命。但其實就連秦明也不相信這種說法。他將穿越者的秘密出賣給掌權者,只不過是想成為那個高高在上的穿越者而已。
一個不想靠自己雙手起家的穿越者,不是好穿越者。秦明這種寄生在黃泉上的穿越者,早晚會成為全部穿越者階層唾棄的對象。
這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康寧休整了幾天,就渡過大運河,繼續向青州府進發。剛剛進入青州府地界,他就收到了一條讓他驚懼交加的消息。
登州府福山縣孫夼鎮巡檢司的巡檢,一個名叫車永章的年輕人,帶著他的十幾號弟兄,用他自制的弩弓射殺了上百個叛亂者。
此事已經引起知府陶朗先的注意。他派遣了一個叫做佟卜年的心腹,前往福山縣,將那個車巡檢自制的弓弩繪制了圖樣傳了過來。
康寧看到圖樣的時候,才是他最為驚懼的時候。
“滑輪弓!”
雖然墨子就已經在他的著述當中出闡述過滑輪的功效,但是儒教鉗制天下思想已久,并沒有太多人意識到這玩意兒的重要性。
但康寧知道二十一世紀最流行的刺殺武器,就是基于滑輪弓,配備上瞄準器,射程可達兩公里的偏心弩。
同時,類似的設備還可以從弓弩之上獨立出來,用于給強弩上弦。這種基于動滑輪原理的小巧裝備,可以被改造成腳踏式的上弦機,到時候,即便是七八歲的兒童,也可以給重弩上弦。
這才是真正的軍國利器。
康寧是從來不相信登州府的蓬萊閣有神仙,但是他愿意將這個人當成是神仙。
一個動手能力極強的人,不,一個動手能力極強的穿越者,是配得上這個稱呼的。
因為大部分穿越者的動手能力都很差。那個人就是凡人堆里的神。
康寧忽然想起了和朱常洵之間的對話。
看來,他也到了該理性選擇朋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