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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陸地上的鱈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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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的陌刀已然被粘稠的鮮血削弱了鋒利的程度,但李嗣業和他的部下們依舊沒有放棄的意思。

  雖然不是所有人都和李嗣業一樣體能充沛,雖然身披重甲已經讓他們移動困難,雖然掩護他們的弓箭手時不時失誤的將弓箭射在他們背后的板甲上,搞得他們從罐頭變成了刺猬,雖然他們的敵人已經陷入最后的瘋狂。

  但沒有人愿意放棄,縱然他們的戰斗經驗并不豐富,他們也知道這是黎明前的黑暗。敵人的回光返照,

  李嗣業已經能夠看到府城里沖出來的官軍。他知道這次不約而同的作戰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戰果。

  但現在還不是驕傲的時候,反賊的數量依舊遠遠多于他們。

  身后,斛律光的大嗓門響起:“騎兵,隨我沖鋒!”

  李嗣業長吁一口氣,他知道,勝利已經是囊中之物了。

  其實按照康寧的想法,最適合這個時代的戰術應該是瑞典國王古斯塔夫二世的那一套。

  大炮一轟,騎兵一沖,步兵上去撿破爛就可以了。

  但是黃林那邊的訓練方式,似乎專門考量過這類的作戰方法,最后他們決定,將最后兩部顛倒過來進行。

  李嗣業是前幾天才被轉生出來的,并不知道團練的戰法有什么門道,斛律光卻是清楚得很。精良的騎兵那里是那么容易訓練出來的,再加上馬匹的匱乏,可以說只要練出來的騎兵,個個都是寶貝,甚至上升到戰略儲備力量的高度都不過分。

  然而按照古斯塔夫的方法,騎兵是用來對付受到驚嚇,但依舊人數眾多的敵人的。他們在歐洲,可能沒有見識過十萬規模的敵人究竟是個什么樣子。

  如此密集的人群,就是單單憑借尸體,也能限制戰馬的沖擊力。所以說。古二爺的那一套,不太適用于東亞這種人口密集的地方。

  所以,團練們的戰術最終作了修改。大炮破壞對方陣型的任務依舊依舊如故,但接下來出場的可不是騎兵。而是重裝步兵。殺戮和穩固的推進用來緩慢挪動勝利的天平,而最后的騎兵部隊,則是壓垮敵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應該說是壓垮敵人的最后一把鋼刀。

  團練的騎兵或許并不多,但是每一個都經歷過斛律光的認真培訓。戰馬的數量中就是有限的。這已經成為大明王朝的掣肘之一。并不是康寧能夠獨自解決的事情。

  斛律光在反賊之中不斷穿插,本來就已經是強弩之末的敵人終于招架不住,很快就被他們切割包圍。

  李嗣業等人用盡最后的力氣,將那些被包圍的反賊一一殲滅。

  從城中殺出來的羅克敵在遠處橫刀立馬,欣賞著斛律光精湛的騎術。

  從這一刻開始,他總算知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符合史書描寫的那等猛將。

  斛律光也只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上輩子十七歲的時候。

  當年于亂軍之中,生擒敵將的快感,似乎又回到了自己的血管之中。只不過眼前的這幫反賊,其中并沒有一個人值得他沖過去將其生擒。

  濟南城外的戰事,很快就結束了。負責守城的孫元化,率領著城中的官員們出來犒賞團練們。雖然他只是個幕僚,但這一戰之后,任何人都不會再懷疑他的能力。

  酒肉讓虛脫的巴解重新站了起來,興奮地和其他的將領們慶祝這次勝利。就連平時不怎么喜歡喝酒的宋慈,也陪著他們喝了幾大碗。不喝酒不代表酒量低,有個別不長眼的團練,還以為宋先生好欺負,湊上前去準備向他敬酒,結果慘不忍睹的事情發生了。

  宋詞依舊坐在低矮的案幾旁邊品嘗著小菜。而案幾的另一邊,則是躺了一打士兵。

  沒錯,一打士兵,像一打臭襪子那樣排列著。

  這時候。他們駐扎的軍營里突然一陣歡騰,原來是石子明趕了回來。他聽說青州府的團練們在這一戰之中功不可沒,特地前來慰問三軍。

  宋慈知道,他出場的時候到了。

  或許是出于疏忽,這支團練之中嚴重缺乏文人,以至于在論功行賞的時候。都缺少一個辯才。尤其是在明朝,幾乎所有的武將功勞,都需要文官們來評定。性格耿直的莽夫們,哪有文官們的花花腸子多?

  所以,剛才的宋慈不能醉,他還沒有見到石子明或者孫元化,還不清楚這次的軍功究竟該怎么平定?

  石子明和徐鴻儒一樣,并不是一個心計多么深沉的人。他只不過憑借自己的專業素養,更輕易的得到了文臣這塊護身符。于是也就有了超出徐鴻儒的社會地位。

  其實,兩個人在穿越之前的身份地位有著驚人的類似,但無奈造化弄人,將他們擺到了四百年前的角力場上。

  石子明此時還不知道徐鴻儒究竟是何許人物,他只知道按照原本的歷史劇情,徐鴻儒會在七年之后舉兵反叛,他已經開始著手準備七年后的應戰策略,并在此前遍訪各地,明察暗訪聞香教在山東境內的實力。

  如果能夠將那次危機化解于無形,石子明當然愿意為齊魯大地上的生民多做點貢獻,但是,這一番明察暗訪之后他才注意到,徐鴻儒已經積蓄的能量和影響力,足夠他作一番大事業了。

  所有準備平叛的計劃都必須加快準備的腳步。

  宋慈并不知道石子明帶著怎樣的收獲回到了濟南府中。但是他必須為了團練而理直氣壯地站在對方面前。

  青州團練畢竟是客軍,能否受到公平待遇還很難說。

  但是石子明給他的答案卻讓他意外的滿意。

  “今日之事,我都已經聽說了。首功應該是青州團練的。”

  原本還有些不放心的宋慈,現在可以安然的入睡了。剛才被灌了那么多酒,他早就已經撐不住了,若不是心中還有事兒,他應該是那群臭襪子當中的一個。

  如今最關心的事情也已經得到妥善解決,他現在可以倒下了。

  眾人二話不說趕緊去清了大夫,等到大夫趕到。完成望聞問切那一套把戲,才淡定的站起身來,笑道:“只是喝醉了而已,不須驚慌。”

  眾人這才長吁一口氣。心道這樣喝醉實在是太嚇人了。

  石子明派人安置好宋慈,便準備轉身離去。不料孫元化這個時候突然冒了出來。小聲對他說道:“青州團練之中只有他一個文人打理上下事務。東翁,何不快快招攬此人,若時候晚了,恐被他人捷足先登。到時候追悔莫及,豈不痛哉?”

  石子明點點頭,不過宋慈已經睡得像豬一樣,就是想要快快招攬,也得等人醒了再說。

  這時候,羅克敵也湊了過來,口稱:“大人。那團練之中,有一不世名將。大人若不加以拔擢,唯恐明珠蒙塵。”

  這明末的人才選拔,還是有著迥然不同的。是金子總會發光的,這是對于文臣來說的。而對于年輕的武將們,想要出頭則是難上加難。要不然左良玉也不會成為兔兒爺。

  石子明雖然是穿越者,但也知道明朝軍隊內部的排擠現象有多么嚴重,而且亂世將至,每一個武將苗子都是他日后重要的砝碼。

  于是他的招攬之心變得更加火熱。

  “此人是誰,快快帶我去見他。”

  羅克敵說道:“此人大人已經見過了。邊氏青州的團練指揮使斛律光。”

  曾經身為歷史系教授的石子明當然不會對這個名字陌生。但是想想康寧父親康莊的那個怪癖,他也就知道此人的名字為何與那位落雕都督一模一樣了。

  當然他不會想到,眼前這位就是曾經聲名赫赫的落雕都督本人。

  但他也明白,既然能夠從康莊那里得到斛律光這個名字。就意味著他的特點十分接近當年的斛律光。這樣一來,此人也不是沒有發展自己勢力的本領。

  于是,一個挖角計劃就在他的腦海之中出現了。

  當晚,石子明就上書萬歷皇帝,要求超擢斛律光。然而老皇帝還沒有老糊涂,他不準備讓石子明的人干涉到軍政建設當中來。但斛律光的確人才可嘉不能不用。于是當即就駁回了石子明的上書,并接連暗示此人已經簡在帝心。

  第一次出手被當之后,石子明迅速調整計劃,立刻向康寧發問,詢問愿意將斛律光派遣到他帳下聽用與否。康寧的回信也很快到來,上面只有四個字,且問明月。

  石子明當然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只有斛律光答應,那么這件事情也就成了。

  石子明哪里還有不愿意的道理,當即就想前往軍營,奈何斛律光早就在幾天之前拔營北上。他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呢。

  河北遷安建昌營之中,鱈魚正和劉大銀、楊得時一起喝酒。對于這兩位總掌三乘,鱈魚一直都和他們保持著良好的關系。只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和他關系緊密,近些天來受到重用的王好義便和他一向不對付。

  劉大銀知道鱈魚在擔心什么,他有意無意的緩慢開口道:“二公子平時都不搭理教中事務,近日怎么會忽然組織起饑民,聲言要保衛圣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一邊的楊得時說道:“這是一場賭博啊。如果她不摻和進來,那么即便教主有什么不測,他也只不過是個流放而已。”

  “你這話可就不對了吧。”劉大銀搖頭道,“若是教主并無造反之意,他頂多也就是個流放。然而教主現在不得不反,這等誅滅九族的大罪在前面等著王好義,他豈能坐以待斃。沒看到就連王好禮也心急火燎的前往青州府去了嗎?”

  楊得時道:“也是啊,此誠生死存亡之秋也。”

  劉大銀平時最討厭楊得時咬文嚼字,當即就罵道:“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還學什么酸秀才。”

  楊得時卻也不惱,只是笑道:“若非我這個酸秀才,你豈能進的了那倚紅偎翠的地方。最多也就是找個半掩門蹦跶一晚上。”

  這時候的青樓楚館還不像后世那樣低俗。進去之后如若不能來他個之乎者也,那基本上是休想一親芳澤。到了四百年之后,拉皮條的只會告訴你,這妞才十八,波大水多技術好。可不會像明末時期介紹姑娘,琴棋書畫吹拉彈唱樣樣精通。要不然也不會出了柳如是那種高級交際花。

  說起青樓楚館里的事情,三個大男人一下子就來了興致,雖然大戰在即,但是整天窩在軍營里也沒什么意思,于是三人商量好,今天晚上就到遷安去樂呵一下。

  酸秀才的開路功能還是很好用的,姐兒們對于鱈魚這個老帥哥也是說不盡的曲意逢迎。然而,鱈魚卻沒有什么心思在他們身上。

  作為錦衣衛的密探,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就要結束了。7原本他是一條海里的鱈魚,現在隱藏在魔教之中,卻如同登陸一樣難受。

  不是他沒有能力在魔教之中隱藏好自己的身份,也不是他沒能力蔥末交織中獲得錦衣衛所需要的情報,而是魔教雖然稱作魔教,但是其中千般人物,卻大多有血有肉,有情有義。雖然他們多半橫行不法,但是多年與他們相交以來,鱈魚卻認識到,能有這樣一幫好兄弟,卻也是生命中的快意之事。

  奈何他是一條海里的鱈魚,如今習慣了這陸地上的兄弟之后,不知道回到海里去之后,是否還能活得如同今日這般灑脫。

  錦衣衛內部的斗爭,比起官場來說也不遑多讓,甚至有很多盤外招可以使用,比如直接殺了你。

  那樣的環境反而不如這里過得舒適,可惜,他是一條鱈魚。如同彈涂魚一樣登陸就已經威脅到了自己的生命,他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在這些兄弟們面前曝光的話,自己還能有什么樣的下場。

  未來究竟是什么樣子的,他不敢想象,不敢憧憬,只好伸長了自己的脖子,等待著命運的審判。只愿這審判能夠來的客觀公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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