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寧與韓本用都將自己的目光看向了皇帝,只是康寧的眼光中充滿了疑惑,萬歷皇帝突然改變主意,讓他多少有些不解。
至于韓本用,則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雙膝跪在地上,向皇帝磕頭稟報道:“奴婢只愿太子殿下平安,至于賞賜,奴婢是萬萬不敢要的。”
老皇帝對他這樣的謙虛還是很滿意的,當然,這句話不論是真心,還是簡簡單單的謙辭,韓本用這個人都是該賞的。
“太子,得一忠撲不易。朕理應賞賜你。”老皇帝果斷拍板,然后將自己的目光轉向了康寧。
康寧卻沒有任何謙讓的意思。既然老皇帝改變了注意,他自然要順著皇帝的話說,看看皇帝有什么安排。
“草民山野匹夫,沒見過什么世面。也不知道討要點什么賞賜好。陛下看著給吧。”
此話一出,在場的很多人都笑了。就連心事重重的劉廷元,還有剛才說錯話的駱思恭也都笑了出來。
“朕原本是想賞你個高官厚祿。可你卻偏偏是個書呆子,非要科考。”
康寧心中大呼,我幾時要科考來著。什么小侯爺、閑王之類的,似乎才更和他的心愿,至少比勾心斗角,整天浸泡在謊言之中要好得多。
可是老皇帝是聽不見他的心聲的。
“既然如此。朕就想著,等你科舉成功之后,再行賞賜。可是,朕年事已高,就怕等不到你這棵忠心耿耿的小樹苗,長成參天大樹啊。”
“陛下!”康寧一臉感動,伏地叩首。原來老皇帝不是另有計劃,而只是擔心沒有時間澆灌自己這棵小樹苗。
康寧知道,自己身處李鐸的計劃之中。雖然李鐸和老皇帝的關系究竟如何,他無從得知。但看今日老皇帝對自己的態度,就知道他是受了李鐸的影響。能把九五之尊影響到這個地步。已經為他安排好下一步命運的李鐸,能量之大讓人嘆服。
但話說回來,這種安排沒有讓康寧產生任何逆反心理,反而是舒舒服服進入跑道的飛機那樣,剩下的就差展翅翱翔了。
所以,即便老皇帝是看在李鐸的面子上,才對康寧如此好奇又寵信,但康寧卻只在乎其中新任的那一部分。
在謊言之中活的久了,這玩意兒最為珍貴,最為暖人心扉。
“草民愿為陛下效死。”
“好。”老皇帝突然蹦出這么一個字兒來,嚇得康寧真有抽自己一個嘴巴子的沖動,丫的不會讓自己現在就死吧。
卻聽老皇帝繼續說道:“那你這條命,大明朝廷就先收下了。”
康寧撫摸著自己的小心肝,剛才差點嚇得跳了出來。不過對于皇帝的話,他還是要有所表態的。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老皇帝滿意的點點頭,卻話鋒一轉,突然笑道:“臭小子,你丫的把話題帶歪了。朕剛才問你要什么賞賜呢。”
康寧抬起頭,咧開嘴笑了。既然老皇帝用上了這種語氣,那他康寧就陪著玩耍一下。
“草民商旅世家出身。素來貪得無厭。”
聽到這番話的老皇帝,已經開始在為自己的小金庫擔心了。
卻聽康寧繼續說道:“所以草民斗膽希望,陛下能答應微臣三件事情。”
老皇帝咬咬牙:“說來聽聽。”
“第一。草民有好友數人,于杏林之學頗有涉獵。草民想讓他們常伴陛下左右。只有陛下安康,草民的榮華富貴才有保障。”
老皇帝長出一口氣,不是要錢就好,于是當即道:“準!”
“第二。今日,草民承蒙上天垂顧。竟然與兩位皇孫義結金蘭。然今日張差之事,險些危及他們性命。草民另有朋友幾人,通曉刀劍槍棒,早年曾有志入宮,卻苦無門路。今日今時,草民想讓他們入衛慈慶宮。保護皇孫之余,也可讓陛下少操心。”
老皇帝一聽,又不是要錢,于是又是一個利索的“準”字吐了出來。
“第三。臣本商旅。請求與福王殿下合作經商。”
這下老皇帝立刻瞪大了眼睛。幫康寧安排幾個朋友,進入不重要的部門工作,那都不要緊。但是關系到錢的問題,他必須得慎重。尤其他很看重三兒子的經商天賦。
于是老皇帝謹慎的問道:“怎么個合作法,你且說來。”
康寧搜索了一下前任的記憶,大概了解了一下能投入的資產,才繼續說道:“各自出銀萬兩。利潤共享,虧損共擔。”
老皇帝眨了眨眼睛。萬兩白銀當然不是個小數,他很懷疑康寧是否能拿得出來。
這時,腦海中的音樂浮現的一條信息提醒了他。這個康寧,好像是徽商子弟。賺錢的本事,想來是不用懷疑的。或許,他只是需要福王的名號,來應付官府的盤剝。
想通這個關節,老皇帝就干脆的替還沒有醒來的三兒子做主。
“準!”
“草民叩謝陛下浩蕩隆恩。”
老皇帝呵呵笑了笑,覺得康寧畢竟年輕,剛才的條件當中似乎少了一條。
于是他笑著彌補道:“我知道你們徽商喜歡悶聲發大財。今日的事情,在場的諸位臣工都不會說出去的。以后有事,盡管報上福王的名號,不會有人敢為難你的。”
“多謝陛下。”康寧當然領會老皇帝的意思。原本,他有很多方法可以糊弄過去王森。但一個謊言撒出去,就需要更多的謊言去維系。總有一天會穿幫的。所以,索性就不讓王森知道這些事情,直接就不給他懷疑的根源。
老皇帝看得出康寧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滿意的點點頭說道:“該賞賜的人已經賞賜了。這些人可以走了。檢哥兒和校哥兒也跟著你們的義兄走吧。我與你們父親有要事詳談。”
康寧和韓本用起身,帶著朱由校和朱由檢就離開了。
兩個小家伙顯然很好奇素來不與父親說話的皇爺爺,今天究竟有什么事情要和父親說。他們故意減慢腳步,卻聽到老皇帝的聲音突然嚴厲起來。
“下面,該說說那些有失職之罪的人。”
兩個小孩嚇得一個機靈,下意識地攥緊了康寧的手。
康寧覺得事有蹊蹺,于是扭過頭去聽了一耳朵。
“巡城御史劉廷元,顯然有失察之罪,下錦衣衛詔獄。太子朱常洛……”
康寧不忍再聽下去,尤其不忍心兩個小家伙繼續聽下去。
老皇帝寵愛的三兒子為了保護太子而重傷不醒,太子卻只顧著受到驚嚇的寵妾。
老皇帝肯定從駱思恭那里了解到了情況,接下來,太子殿下至少也要挨一頓訓斥。罪名好找得很,不悌。
劉廷元和太子的懲罰,都不是歷史上有的。在原本的軌跡上,劉廷元在事后還要求禁止內市,言外之意發生這樣的事情不是他的責任。這次可好,有了穿越者長眼的萬歷皇帝,干凈利索的送他去了錦衣衛詔獄。
與此同時,老皇帝也在為那些謀劃此事的人挖坑。唯一經歷過該事件的劉廷元被關入詔獄,意味著相關消息很難被泄露出去。
外面的人能知道的,都是那些圍觀者看到的事情。圍觀者看到了什么,慈慶宮闖進了刺客而已。他們沒人注意到,當時康寧身上背著的商賈模樣的人,是福王殿下。
想來,馬上就會有人如同原有歷史劇本那樣,把懷疑的矛頭指向后宮的鄭貴妃。
然而,他們不知道,老皇帝和他手下的穿越者已經張網以待。他們要打倒太子保護傘,進一步鋪就福王登基九五之路。
康寧甚至可以想象,這是因為穿越者秦明告訴了老皇帝,這個帝國在日后是如何毀在朱常洛父子三人手中的。
看來,同行秦明已經做好大規模改變歷史的準備了。
但是他康寧卻沒有啊。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這個秦明給處理掉。
可是,吳四杰曾說,他已經被加強保護的名義軟禁起來。這就意味著,內外看守都十分嚴格,很不方便下手。況且,康寧根本不知道軟禁的具體位置。
思緒飛了半天,康寧才愕然發現,原來自己當下能做的,就是帶著兩個小家伙出去搓一頓。
那就搓一頓好了。
“走。我們去饕餮飲食酒樓,吃一頓好的,給你們壓壓驚。”
康寧一邊笑著,一邊攬著兩個小家伙穩步前行。
出了皇宮,早有慈慶宮的小太監在門外等著。韓本用讓他先回去稟報,就說兩位皇孫安然無恙。太子殿下被皇上留下來說話。
慈慶宮里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不受皇上待見,此刻聽到太子被留下說話,覺得這種親近可謂是重大利好,當即就跑回去報喜去了。
只是太子殿下回到慈慶宮的表情,可能會讓他們大失所望。
不過這些已經與康寧無關。他帶著韓本用和兩個小家伙,在內市附近找到了楊大眼一行人,而后眾人的唯一目標,就是填飽五臟廟。
走到饕餮酒樓的時候,康寧才隱約覺得于哪里不對。
伸直耳朵一聽,原來很多人在議論太子遇襲一事。
甚至已經有人迫不及待的把矛頭對準了鄭貴妃。
康寧呵呵冷笑一聲,帶著眾人直奔頂樓包間而去。這些人對宮闈之中的皇帝缺乏最基本的了解。
身為一種政治生物,皇帝挖坑是從來不用鐵鍬的,但照樣能坑的你死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