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還沒有升起,忙碌的腳步聲就已經悄然遍布在客棧的內內外外。
很多傷骨已經開始上路,繼續他們未完成的旅途。災荒之年的生意特別難做,因為大部分的資金已經流入到了糧商的手中,市場的主要購買力集中到一小部分人手中的時候,他們在無形間就擁有了一定的定價權。除非是食鹽等其他日常必需品,否則,不得不看他們的臉色調整價格。
康寧雖然是商賈世家,但是此前從來沒有參與過任何商業活動,所以現在的他還沒有起床。他的手下們也是如此。
周印和王褔在各自負責的地區,為王森管理著田地和住宅等不動產,坐席上也沒有行商的習慣。
只有康寧的那些伙計們,在生物鐘的作用下起了個大早,開始匆匆忙忙的準備起行囊。
常年在外的經驗讓他們一直在用很高的效率工作著。雖然周圍的幾家商旅都在暗暗和他們較勁,但他們依舊是第一個收拾停當的。不過,因為他們的工資并沒有起床,所以,他們只是圍坐在一起,一邊啃著煎餅,一邊目送其他人陸續離開客棧。
“一群好伙計啊。”有家老板忍不住贊嘆一聲,“可惜東家還沒起床,要不然這趟行程一定收獲不菲。”
這樣的聲音陸續出現了兩三次,終于,作業在這里住宿的所有行旅,都已經啟程上路。
日頭爬上來的時候,康寧的雙眼才迷迷糊糊的睜開。
當他走出房間之后,才發現伙計們已經整裝待發。于是他扭頭闖進其他人的房間,把他們都踹了起來,就連周印和王褔也沒躲過。
不過他們沒什么怨言,雖然假裝不滿,但是看得出來,康寧對教主安排的事情還是很上心的。他們來這里的目的,就是監視康寧會否做些出格的事情,評估他對白蓮教的中心程度。
從今天的情況來看,康寧的表現是值得他們欣慰的。
不過王森教主顯然是不會在乎這些細枝末節的,他們都知道,教主一定給康寧準備了一份難度不小的測試試卷。
不過,來到這里的幾人都不是命題官,也做不到鱈魚那樣能夠準確地知悉王森的心中所想。他們要做的,只是監考老師的角色而已。
一行人早飯也沒吃,只是向店家買了四十斤齊魯大地上的特產——煎餅,然后就繼續向灤州進發。
煎餅這玩意兒相傳是諸葛亮發明的,當然,這種傳說可信度實在不高。最早的文字記錄則是出現在東晉時期,在明朝已經相當普及,甚至還曾經發現過萬歷年間的分家契約上,寫著“煎餅二十三斤”的,字樣。
說明這種加工品,已經成為一種被廣泛采用的糧食加工儲存方式。
不過有些人還是吃不慣這種干巴巴的東西的,他們需要往里頭卷點什么東西,才能吃的下去。
卷點什么呢?電視劇里的劉羅鍋是喜歡卷大蔥的,而楊大眼則是個典型的無肉不歡。
雖然眾人并不是日夜兼程的趕往灤州,但是架不住路程并不是很長,于是他們很快就達到了灤州石佛口。
康寧這還是第一次走進白蓮教支脈東大乘教的教都,中央圣地所在之處。
他們一行人很快就被安排了住處,然后被通知王森準備在次日接見他們。
康寧為此而顯得憂心忡忡,畢竟他將要面對的是一只老狐貍。而楊大眼等人,則沒有這方面的顧慮。如果明天有什么變故,那他們護著康寧殺出來就是了,如果殺不出來,能夠死在一處,那也是極好的。
“這地方不錯啊。”楊大眼指著四周說道,“比起我們這一路上住過的客棧,這兒地方強多了。”
商辛也低頭稱是,只有康寧看了下四周無人,才冷冷的說道:“你們有所不知,王森雖然是個魔教頭子,但他卻是最擅長聚斂的人了。”
“我還以為他組織諾大一個教會,是為了日后早飯用的呢,敢情就是為了錢財啊,沒志向。”楊大眼聞言之后,立即鄙視道。
康寧則是搖搖頭說道:“你不知道,王森的白蓮教有信徒一兩百萬。每年每人要繳納的香金都要有一二百文。他又用這些錢購置田宅,收取租金,發放高利貸,盤剝利息。所積攢的金銀不可勝計。這些地方算什么,到了明天我們去覲見他的時候,說不定能看到更加金碧輝煌的府邸。”
第二天,一行人被帶到了一處大宅之中,康寧只覺得如此之大的面積,足夠后世一個地級市搞一個人民公園之類的公眾性場所了。
裝飾雖然談不上華麗,但是里面的擺設,卻多有奇珍異寶。康寧有時候都想,如果自己的金手指不是穢土轉生,而是時空走私的話,這些東西,倒是可以帶回后世去,刷新一下各種拍賣紀錄。
隨后他們被帶進了后廳之前,商辛等人則被擋在了外頭,理由是只有傳頭、會頭級別以上的才能入內。康寧這位總掌三乘則是被恭敬的請了進去。
當康寧進去的時候,才發現里面滿滿當當的站滿了人。他們看到康寧這個新面孔,臉上的表情自然是各有不同。
等到康寧被帶到最前面的一排,站在杜福等幾位總掌三乘的身旁時,身后的會頭、傳頭們,嘩的一聲陷入了竊竊私語之中。
“都別吵。”王森看不下去了,“這位是我教重振旗鼓的關鍵人物。你等也知道,徐鴻儒正在拼命的揭露我們收取香金的真實手段。我們現在財源吃緊,只好和黑衣社合作。”
聽到黑衣社的名字,眾位會頭、傳頭又開始竊竊私語。這次王森甚至不用開口,直接一個眼神瞪出去,整個大廳就立即恢復安靜。
“黑衣社是一群海商。徐鴻儒那廝,就是和這群人合作,才迅速崛起的。爾等要是不想變成窮光蛋,不想回到以前的苦日子。以后就要巴結好這位康寧兄弟,因為出身商業世家的他,就是我教負責和黑衣社打交道的人。”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紛紛上前與康寧見禮。康寧也一一還禮,盡量記清他們的容貌和職務。
眾人一番寒暄之后,王森清咳兩聲,提醒眾人回到原來的位置上,而后繼續說道:“你們也知道,我兒子王好禮也喜好經商。不過卻是沒有康兄弟手段高明。哎,子不教父之過啊。”
康寧兩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王森有必要用貶低兒子的方式來抬高自己的身價嗎?
正這么想著,身后又是一陣竊竊私語之聲。如果這是后世的課堂的話,那老師估計快炸毛了,一群熊孩子怎么那么多話?
不過這也從另一個側面證明,有他這樣懷疑的人,遠遠不止一個。
他們當然都不知道,王森還在回憶著那日與黑衣社接洽的時候,康寧的表現讓他更堅信自己的判斷。
所以王森不顧下面的竊竊私語聲,繼續說道:“所以,我準備讓我兒王好禮輔助康寧,負責與黑衣社的貿易事務。”
“為什么?”這下子終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康寧循聲看過去,只見此人一臉橫肉,身材也甚是壯碩,而且還是和自己一樣站在頭一排,想來身份也不低,“我聽人說,這小子只不過是教主挖了徐鴻儒的墻角,剛入我教沒多久,就當上了總掌三乘的職務,已經讓兄弟們不服,如今又要讓他負責如此重要之事,還讓公子輔助他,憑什么?”
“憑他救過我和好賢的命!”王森一拍椅子扶手,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
那人聞言,不再作聲,重新退回班列之中。
王森見狀,嘆了口氣,轉而用安慰的語氣說道:“杜福,你也是建昌營里一把好手,豈可不用寬廣胸懷寬容兄弟,且你我師徒多年情分,我也知你坐上這總掌三乘之位不易,但是,有些事情就是機緣巧合,命中注定。你我都勉強不得。”
杜福更是默然不語,其他人也慢慢停止了討論。
但是康寧卻在心中更加不安。王森不光讓兒子輔助自己,還為了自己和肱骨老臣險些鬧翻,這也太反常了,所謂是有反常必有妖,只是不知道這妖在哪里?更不知道這個妖,能不能收拾的了。
這個時候,王森又開口了。
“前幾日,康寧要求另立一教。我準了。”
“什么?”這下子,更多的人開始反對,“教主,當年李國用反叛出教門,給我們造成多大的損失啊!”
“這次不一樣。”王森只用一句話就打斷了他們,“康寧和青州知府柴寅賓很熟。他創立的教派,雖然名義上反對我們,但實際上還是為了掩護我們傳教。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現在青州那邊風聲很緊,但我們不得不盡快在那里恢復勢力,否則必將被徐鴻儒趁虛而入。徐鴻儒有多難對付?你們都該深有體會。剛才有人提到叛教的,你們只敢說李國用,卻沒人敢說他,我就知道,你們心里還在害怕。”
眾人默然不語,徐鴻儒當年也只不過是鄆城縣的傳頭,如今液晶控制了大半個兗州府,在場的除了周印的發展速度能與他相提并論之外,其他人都不能望其項背。
而周印的財力人脈,都不是交通官府,與黑衣社合作的徐鴻儒的對手。
“不過,以后你們就不用害怕了。”王森笑瞇瞇的說著,“因為康寧的任務,就是全面對抗徐鴻儒。徐鴻儒厲害啊,厲害的你們都不敢對抗,所以,我們只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徐鴻儒干什么,咱們就支持康寧干什么。用一個青州府,牽制住他的兗州府。然后,其他地方還可以照舊發展。這樣一來,早晚有一天,我們的實力,可以完敗徐鴻儒。”
眾人聽到王森是這樣盤算,無不齊聲頌揚:“教主英明!”
唯獨只有康寧,似乎已經聞到了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