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的潑辣性子使將出來,周圍的幾個衙役捕快,竟然都不敢上前,剛才還和她對罵的那個捕快,此時氣勢上也弱了三分。
其實他們都很清楚,真要動起手來,就看著姑娘剛才那兩下,就知道是個不好對付的硬茬,剛才叫囂兩聲還可以,真動起手來,誰還不得掂量掂量自家的皮肉夠不夠厚實?
紅蓮一看,自己僅僅是用“動手”這個詞威脅一下,這幫差役就已經嚇得哆嗦了。鱈魚大哥說的沒錯,這群人,就是色厲內荏的一幫廢物。
可就在這個時候,從他們的身后,傳來更加整齊的腳步聲。
整幾個衙役,只不過是負責開道的。石子明先生的依仗,遠遠不止他們這幾個人。
現在,這群衙役的援兵到了,勢單力薄的紅蓮姑娘,也忍不住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衙役們的神情重新變得囂張起來。
“瘋丫頭,我勸你還是少管閑事。“帶頭的衙役看到撐腰的來了,又重新壯起了膽子,走上前去繼續叫囂起來。
紅蓮雖然心中有了基恩顧慮,但是更看不慣這些人的丑惡嘴臉。一看到這家伙又在狂犬吠日,當即就氣不打一處來,上去一腳就把那領頭的踹煩了。
這下子,周圍的人立刻陷入了一片嘩然。后續到來的衙役,看到這里有幾名衙役停滯不前,就猜到可能出了麻煩,待到他們上前來查看,剛好看到紅蓮一腳踹翻了其中一人。
“大膽民女,竟敢毆打公門中人,你可知道,犯了什么……啊!”
他剛準備質問對方是否知道犯了什么罪,卻沒想到對方不等他把話說完,就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臉上。
于是一聲慘叫傳出,同時紅蓮的斥罵聲也傳了過來:“你跟他們是一伙的,狼……狼……狼狽為奸。”
康寧聽他罵人很有條理,向來不是讀過一些詩書,就是經常與人對罵,及至聽到這個憋了半天才說出來的“狼狽為奸”,他才開始揣測,經常與人對罵肯定是有的,但這詩書之事,恐怕和他沒太多緣分。
衙役們聽到她一個成語都得支支吾吾半天,便揣度他是個鄉下沒見過世面的野丫頭。料他也就是放牛的時候練出來的好鞭法,真要動起手來,憑著他們人多,當是吃不了太多虧。
于是一眾人交換了下眼色,忽然大吼一聲,各自揮舞著家什沖了上去。
眾圍觀者聽到衙役齊齊大吼一聲,又見他們刷刷的圍攏上去,膽小的當即就被嚇走了,膽大的則是擠到前面去看熱鬧。
康寧等人,自然不會錯過這一場好戲。晃晃悠悠的擠到了最前面去。
那邊廂,紅蓮不料他們忽然大吼一聲就沖了上來,最初接招的那幾下還有些左支右絀。但是,很快他就找回了狀態,修長的鞭子在空中舞動的呼呼作響,然后是一聲又一聲脆生生的“啪”。
差役們的慘叫自然也是少不了的,而且此起彼伏的很有節奏感。這大概是和紅蓮出手的節奏有關。
康寧的聽覺神經,倒是快把這種節奏感很強的聲音,當成是搖滾名曲一樣來享受了。
至于那些衙役們的慘叫,姑且聽成是觀眾的喝彩聲吧。
不過越來越多的人正朝這邊沖過來,康寧大體瞥了一眼,發現其中竟然有人身穿鴛鴦戰襖。
這個石子明出行還真是大排場,連軍隊都出動為他保駕護航了。如果有朝一日他成為首輔,想必當年張居正的排場,就是他追趕的目標吧。
不過現在康寧沒有時間調侃那位未曾謀面的石子明先生,還是先救下這位白蓮教的同道中人再說。
他總不能在白蓮教之中老是指望鱈魚的暗中支持,多拉近一點和其他人的關系總是好的。再說了,他一直聽人夸贊的子明先生,今日一見卻不過如此,著實讓他有些失望,至于這幫衙役們,那就是讓他感到憤怒了。
拔刀相助、打抱不平,當然不可能只是紅蓮這個小瓜娘的專利。齊魯大地上,從來就不缺“路見不平一聲吼”的人。
當然,康寧是不會吼的。他更喜歡悄悄地挪到敵人身后,然后舉起自己的扇子,狠狠的敲在了那人的后腦勺上。
紅蓮已經忙碌了有一陣兒了。衙役們越來越多,而且其中不乏聰明之輩。或許是看穿了她的武術套路,有一個個子不高卻看起來很精明的衙役,正試探性的靠近自己。
而那個位置,卻是自己這套鞭法的盲點。一時半刻之間,她還真想不出怎么攻擊他。而對方,則顯然已經確信判斷正確,正在膨脹的自信心,唆使他準備嘗試攻擊紅蓮。
紅蓮已經看到了對方的獰笑,但是這獰笑卻突然僵硬在了臉上。那人像是被什么東西打昏過去,雙眼一翻,身體就面條一樣倒了下去。
而原本獰笑的那個位置,一個正扇著扇子的少年,正向她淺淺一笑。
康寧很不喜歡那個小矮子的后腦勺。看起來這人也就四十來歲,頭發卻已經壞白了不少。說不定是平時用腦過度造成的,至于他的腦筋都用到哪里去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為人類謀福祉的事情。
隨著小矮子衙役面條一樣躺倒地上去,康寧的視線終于可以穿過他原先占據的位置,看到正看向自己的紅蓮。
“還認識我吧。”康寧淡淡的問道。
紅蓮小小的吃了一驚,首先是因為這一幕出乎意料,其次是沒想到還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出來幫自己。
他這次雖然不是一個人來的,但是卻在半路上與同行的人走散了。或者說,他是故意躲開那些無聊的臭男人,一個人提前來到了濟南府。
沒想到來這里不久就遇到這群衙役狐假虎威、為非作歹。一向性格任俠的他,豈能看得下去。于是他立即出手相助,這才出現了最初的騷動。
愣怔了片刻制后,紅蓮已經認出了康寧。他們兩個的第一次見面是在青州府的一個小茶樓里。
之后他們接觸的時間并不多,在從青州府南下的過程當中,康寧和他的手下是一直走在前面開路的。
不過即便如此,紅蓮也只是略作懷疑,就想起了康寧。
“原來是你。”紅蓮大叫一聲,怪不得這人會上來就自己,原來他是教里的兄弟。
一旁的衙役們可不會給他們敘舊的時間,反而趁著他們交談,注意力有些分散的時候,發起了新的一輪攻勢。
不過他們可能沒注意到,抗凝冰不是一個人過來的。
雖然近戰之王元方并不在身邊,但是剛剛被轉生出來的蓋聶可不是好對付的。
何況身后還有力大無窮的商辛,健步如飛的楊大眼,還有抽冷子就給你一下的艾夢夏。
蓋聶右手舉起劍鞘,擋住一根試圖打向康寧的水火棍,而后左腳飛踹出去,就看到另一名衙役飛進了人群之中。
“公子,此地不宜久留。”
康寧原本也沒打算在這里呆多久,于是立即招呼紅蓮離開此地。
“我不走。”紅蓮卻在這個時候耍起了小性子,“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幫朝廷狗腿子不可。”
康寧呵呵一笑,說道:“你低頭看看他們,已經夠慘的了,就不要再難為他們了。給點教訓就撤吧。”
紅蓮向地上一看,這才愕然發現,剛才還圍著自己的三十幾號人,此刻已經全都躺在地上只哼哼了。
想不到康寧一個書生,竟然有這么厲害的手下。
紅蓮好奇之下,邁開雙腿就追了出去,口中大喊:“等等我。”
這時候,剛才被康寧看到的那群士兵才趕了過來。他們趕緊蹲下身子,詢問躺在地上的衙役們怎么回事兒。
衙役們一邊哀嚎著,一邊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跟他們說了一遍。士兵們這才決定繼續追,可是康寧等人早就已經跑得沒影了。
其實,他們也怕被揍得像是衙役們那樣。所以才故意停下來假意裝作詢問情況,而不是事急從權,直接追上去再說。
這時候,他們身后有一匹白毛驢追了過來。帶頭的軍官一看,這么有個性的坐騎,肯定是石子明大人的幕僚張先生,再向遠處一看,石大人的車馬也已經進入了他的視野。
軍官不敢怠慢,于是趕緊上去向張先生匯報情況。
“怎么回事兒?”張先生名叫張岱,是前不久石子明費盡心機才請過來的。才來不久的他,在一堆能人異士之中還沒有站穩腳跟,所以有什么事兒都是沖在最前面,當然也包括這次看都有人在前面打傷衙役。
“啟稟大人。”軍官稟報道,“好像是清道的衙役和人發生了沖突,大約三十余人被打傷。”
張岱眼珠一轉,就立刻想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石大人三令五申,要你們愛護百姓,竟然還有人和百姓動手。活該被打。”
眾百姓一聽,無不驚愕莫名的看著張先生,原本他們還認為,甚是講究排場的石子明大人,說不定會發下海捕文書,全省緝拿呢。
其實他們不知道張岱為何這么做的原因。
石子明根本就不在儀仗隊伍護送的轎子之中,而是換上便衣,帶了幾個隨從,出門暗訪去了。
他把這大排場帶出來,目的只有掩人耳目而已。既然只是為了掩人耳目,又何必與百姓發生爭執,弄出個節外生枝的結果來,萬一被人察覺到石子明根不在轎子之中,那可就耽誤了東主微服私訪,于是他才決定不予聲張。至于三十幾名衙役的湯藥錢,對于生財有道的石子明來說,豈不是小菜一碟。
至于這位石子明先生,此時正和幾位幕僚隨從在城外小路旁,指著向自己奔來的另一行人說笑。
“跑在前面的那位公子有幾分文氣,不像是個簡單的商賈。”幕僚之一的陳繼儒說道。
“嗯。追在后面的那位紅衣姑娘,也很灑脫啊。”幕僚之二的孫元化說道。
“我怎么感覺,是姑娘看上了公子,而公子不愿意,故而逃跑,那姑娘又灑脫不羈,所以追將上來。”幕僚之三的馮夢龍笑著調侃道。
“猶龍不愧是一代戲曲名家,這三言兩語,一出好戲就寫得差不多了。”石子明在一旁揶揄道。
眾人聞言都發出會意的笑聲。
只是石子明的笑聲卻在半途中戛然而止。眾人只見他慌忙從懷里翻出一副畫像,和那跑在前面的公子對比了一下之后,當即吃驚地說道:“竟然是他。”
眾人忙問:“是誰?”
“康寧康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