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森的瞳孔瞬間就縮小了。繡春刀的聲音,他永遠都不會忘掉。數年之前,當他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的時候,他沒有聽從弟子的建議抓緊時間逃跑,結果被錦衣衛秘密抓捕。
好在那一次錦衣衛大意失荊州,把他關押在一座小縣城的監獄里,這給了他行賄逃脫的機會。
而今天,重新出現在他面前的錦衣衛氣勢洶洶,顯然不會再給他上次那樣的機會了。
這次,他絕對不能落入錦衣衛手里。
這一點,他和徐鴻儒的想法是一樣的。如果他落入徐鴻儒的手中,那么,白蓮教將會陷入四分五裂之中。到時候官府只要各個擊破就行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原本的歷史上,他早應該在去年被捕入獄,一直被關押到四五年后,才莫名其妙的死在獄中。
但現在的這個時空,他的命運在許多蝴蝶的瘋狂的舞蹈之中,早就已經悄然改變了人生的軌跡。
無論是他還是知道一些情況的吳四杰,都對這一點沒有充分的認識。
不過他們現在也沒時間去探討這個時空的蝴蝶們究竟干了什么,既然已經拔刀相向,剩下的就只有你死我活。
“好久不見了,王教主。”
吳四杰露出猙獰的面孔。齜牙咧嘴的他看上去就要把瘦弱的王森給吃掉。
但是他們兩個都明白,比起在齊魯大地上的實力,身為錦衣衛干將的吳四杰,遠遠比不上眼前這個瘦弱的老頭。
只是這次機會難得。王森要去會見的那個人,明明白白的提出要求,雙方都只能帶幾個親信過去。這才給了吳四杰機會。
“好久不見了,吳千戶。”
王森也向對方打了個招呼,倒不是因為他們兩個是老熟人,而是他故意拉高了嗓門,希望走在他們前面的康寧能夠聽到他的聲音,通過“千戶”兩個字猜測到他遭遇到了官軍的圍捕。
“別費心機了。”吳四杰嘿嘿一笑,“你們的速度比他們滿太多,現在的距離已經不可能聽到你的聲音了。不過你還可以讓聽聽我們繡春刀的聲音。”
一道雪亮的光芒在黃昏之中顯得格外的耀眼,王森只覺得眼睛被刺得生疼,正準備扎一下來緩解一下痛苦,卻不料身后鱈魚大叫一聲:“師父!閃開!”
“啊!”王森只感覺鱈魚奮力撞開自己,然后就傳來一聲金鐵交鳴之聲,再去看時,鱈魚已經拔出腰刀,和吳四杰戰在一處。
兩人就像是兩頭公牛一樣,刀對刀,人對人的頂在一起。雙霜露出咬牙切齒的神情,好像已經豁出全身力氣一樣。
其實,他們彼此熟識得很,這一番打斗,也只不過是想讓那些不明真相的小卒都離開對方遠一些,以免不小心傷著了,影響以后的任務。
看到鱈魚已經和敵人接上火,白蓮教徒雖然人手不多,但還是主動向對方發起了沖擊。
王森更是故弄玄虛,在眾人的保護之中又唱又跳,口中念念有詞。
“我法王石佛在此,爾等凡夫俗子休得猖狂。眾人間護法聽令,快快施展本領,將這群不知好歹之徒制服。這是爾等的大劫,成,你們將在死后前往西天極樂世紀,成為菩薩,亡,你們也可以前往西天極樂世界,只不過只能做羅漢了。”
法王石佛是王森對自己的稱呼。他一開始傳教的時候,自稱天真古佛轉世,借此迷惑信眾。周圍的幾個小頭目,也多半是那個時候加入他們的普通百姓,也就是王森所謂的人間護法。
吳四杰聽到他的話,心中只有冷笑,讓被人替你沖鋒陷陣就直說,還弄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真是夠無聊的。
他帶來的雖不是自己的親信手下,但是錦衣衛成天就跟這些叛亂勢力打交道,對于他們蠱惑人心的手段,自然是不屑一顧的。
于是他們手中的繡春刀,就向這些長了毛的,同樣也是變了質的和尚禿驢砍去。
只是他們不知道,他們敵人的心中其實并沒有多少畏懼。在他們看來,打贏這一仗,死后就是菩薩,如果戰死在這里,最起碼也是個羅漢,這對于曾經掙扎在貧困與死亡邊緣上的他們來說,是只賺不賠的買賣。
所以他們爆發出來的潛能,讓錦衣衛們產生了一種熟悉的恐懼。
王森領導的這一支白蓮教,嚴格意義上應該叫東大乘教,其實是白蓮教的一支。他不僅是佛教的延續,更雜糅了道家、儒家的不少理論。所以讓信眾聽起來很接地氣。
東大乘教屬于印度佛教在中原的本土化產物,只是這種產物就連個半成品都算不上。
不過這并不影響它迷惑普通人的心智。漢文化雖然一直強調教化,但是知識貴族們的敝帚自珍永遠都比孔夫子的偉大志向,更讓士大夫們受益。所以普通的百姓能夠接受到的溫壺傳承十分有限。
而古代人的世界觀,受到儒家和道教的影響很大。道教對于世界的認知還有那么一丟丟的可取之處,而儒家,在這方面的建樹只能令人可悲可嘆。
所以當大乘教這么個新鮮玩意兒出現在普通民眾的時候,他們中的大多數根本沒有能力辨識其中的好歹,而當傳頭們把佛教經義摻雜在那些聽起來似是而非的儒家道教理論中的時候,很多人都立刻中招了。
至圣先師能錯嗎?沒看到那些當官的進士老爺都是讀書人嗎?既然孔夫子沒錯,那他的老師老子能有錯嗎?
那這個提倡孔子與老子的宗教能有錯嗎?
于是他們的心智開始被操縱,認知開始變化,當危險來臨的時候他們覺得是機會,當死亡降臨的時候他們覺得是飛升。
于是他們的行為開始難以理解,在錦衣衛們緊張的腎上腺素分泌過量的時候,他們興奮地,狂躁的,像是剛剛吞下了幾噸**一樣,瘋狗一樣撲向了對手。
錦衣衛們是拿錢辦事,而錢是需要有命去花的,而他們的瘋狗對手們,卻不需要非得有命。
這種情況在錦衣衛們之前的任務中時常遇到,所以這種恐懼感,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他么的呢熟人了。
剛一交戰,人數上明顯占據優勢的錦衣衛,竟然處于下風,這讓王森看到了一絲突圍的希望。
但是他們沒注意,逐步退卻的錦衣衛,只不過是給另一撥人閃開角度。
這一撥人,手里端著的是已經上弦的強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