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手里頭沒有掌握著什么證據,單純靠耍詐是沒有用的。”唐弘業對他搖搖頭,“對于你們那一群人的事情,我說我們有所掌握,不是誆你。或者我也可以這么說,我們手里掌握的,可能比你知道的還要多一些。你可能以為你自己加入的是一個好像綠林好漢一樣的正義組織,但是事實上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這個樣子。我挺你方才的那個意思,好像對于出手收拾了祝斌斌的人,還挺崇拜的是吧?覺得那是個為民除害的英雄?那如果我跟你說,你覺得是為民除害大英雄的這個人,死了,而且是被你們內部的人害死的,你信么?”
“你騙我的吧?”徐英發一臉的難以置信,同時也等于承認了之前唐弘業的說法,“你現在還是在詐我對不對?兵不厭詐,說的就是你們吧?”
“那既然你不信,也沒關系,有張照片可以給你看一下,不過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我們也不想讓你受到太大的精神刺激。”唐弘業提醒了徐英發一遍,然后才拿出了一張丁卓被發現之后現場的照片,還有那一封“遺書”,兩樣東西一并遞過去,放在徐英發的面前,“你看看吧,看看我們是不是誆你。”
徐英發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桌上的照片,立刻人就好像是被雷給劈中了一樣,滿臉都寫滿了震驚,他猛地抬起頭看了看對面的唐弘業和杜鵑,又低頭看了看那張照片,這一次他看的非常仔細,頭低下去,湊得距離照片很近,只差沒貼在臉上了,好像是在照片上面試圖尋找到什么可疑的跡象似的。
這叫什么事兒啊?到底是誰在懷疑誰?誰在調查誰呢?
唐弘業看著徐英發的這種反應,感到有些無奈,他扭頭看了一眼杜鵑,杜鵑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現在想的是什么,也回了他一個微微聳肩的動作。
不管徐英發的表現是什么樣的,至少現在有一點是可以看出端倪了,那就是徐英發心里面的僥幸,以及他一直以來篤定的正義感,都發生了動搖,丁卓的死對他來說絕對是一個晴天霹靂一般的打擊,而這種效果也是他們喜聞樂見的。
“不像是ps的啊……怎么看也不像是ps的啊……”徐英發的頭依然低的很厲害,聲音聽起來帶著幾分顫抖,“不可能吧……怎么會呢……”
“丁卓是你們的群主,也是你們之前所有行動的主要策劃者,你們都是根據他的安排去行動的,我說的沒錯吧?”唐弘業這一次倒是真的打算詐他一下了,明明只是他們猜測的事,現在卻被說得十分篤定,就好像早已經印證過了似的,“我建議你看一看和丁卓的尸體一起被發現的那一張‘遺書’,然后再考慮要不要好好的跟我們溝通一下。畢竟武志誠那一邊,態度還是比較配合的,所以如果你始終不肯把握機會,有一個好的態度,那我們也沒有什么辦法,只能公事公辦。”
徐英發抓起那張“遺書”認認真真的看了起來,越看眉頭就皺得越緊,呼吸也急促起來,不過這一次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生氣。
“胡說八道!卓哥他不是那樣的人!”徐英發不知道有沒有看完,后來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將那張紙拍在了自己面前的桌面上,“血口噴人!”
看他氣憤成這個樣子,倒是讓唐弘業和杜鵑覺得有些驚訝了,之前在群里面,那幾個討論群主的人,都是一副不知道群主真實身份到底是誰,群主很神秘這樣的調調。所以唐弘業他們覺得徐英發能知道群主是丁卓就算不錯了,沒想到他竟然是一副對丁卓很熟悉,甚至有點了解的態度。
不等唐弘業和杜鵑再開口問他什么,徐英發這一回主動開口了,他兩眼發紅的瞪著唐弘業和杜鵑,問:“你們告訴我,卓哥是怎么死的?”
“根據我們的調查,是被你們群組當中的人給殺死的,原因是私人恩怨,因為丁卓沒有答應對方提出來的要求,所以讓對方惱羞成怒了。”唐弘業隱去了嫌疑人的姓名,把他們之前調查和推測出來的作案過程向徐英發說了一下。
徐英發聽了之后有些目瞪口呆,好像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似的。
“你知道為什么丁卓會遭遇到這樣的事么?”說完之后,唐弘業問徐英發,他當然也沒有指望徐英發真的會回答自己這個問題,所以就直接的對他揭曉了答案,“就是因為丁卓從最開始聚集你們這些人的時候,給你們傳遞的就是一種錯誤的概念,只要一個人有不道德的行為,身上污跡斑斑,那么他就活該去死,死有余辜。所以殺害他的人,便只需要在對他動手之前,散布一些關于他的見不得光的丑聞,給他塑造一個人前坦蕩,背后猥瑣的形象,這樣就可以把殺害丁卓這件事變得名正言順起來,變得充滿了道德感,就像是懲惡揚善了一樣。”
徐英發之前怎么也沒有想到這一層,現在被唐弘業這么一說,整個人都呆愣住了,兩只眼睛目光渙散,就好像丟了魂兒一樣的呆坐在那里,沒有任何的反應,過了好一會兒之后,他才逐漸的回過神來,臉上的表情從錯愕變成了一種說不出的迷茫,好像就在方才,他原本認為堅固無比的正邪觀念忽然崩塌了似的。
“胡說八道……那人……那人做這種壞事,殺害好人,要遭報應的!”他咬著牙,聲音里面的顫抖根本抑制不住。
“現在你想明白了么?丁卓的這種做法,看起來似乎是召集了一群人一起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但實際上卻是給殺人害命這種惡行本身披上了一個偽道德的外衣,變得道貌岸然起來了。這種方法,他用,你覺得是正義,別人用,就是殺害好人,會遭報應?你覺得你自己的邏輯說得通么?”杜鵑問。
“可是……那怎么能一樣 !卓哥對付的都是壞人!卓哥是好人!”徐英發別看只是一個高中生,卻恰恰有著這個年齡段大男生特有的執拗,盡管他神色的慌亂已經把內心里面現在的六神無主都寫在了臉上,但嘴巴上還是不肯妥協。
“那好,那咱們就來討論一個問題,你覺得是一個婚內出軌的人比較可惡,還是一個殺人犯比較可惡?”杜鵑也不著急,很有耐心的問。
“當然是殺人犯。”徐英發回答。
“那是一個在網上罵人的網民更壞,還是一個殺人犯更壞?”
“肯定是殺人犯。”
“那么一個打老婆的男人呢?或者一個在學校里面欺負同學的混混呢?”
徐英發不說話了,他很顯然已經明白了杜鵑的意思,面色鐵青的沉默著。
“出軌的男人也好,家暴的男人也好,或者是網絡暴力和校園暴力的實施者,他們肯定都不能算是什么好人,但是同樣罪不至死。如果就因為他們做出過有違法律或者道德的事情,所以殺死他們就成了一件值得稱頌的功勞,那殺害丁卓的人,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殺死了一個殺人犯和教唆犯,為什么就成了非正義了?”杜鵑乘勝追擊,又向徐英發拋出了一個問題。
這下徐英發徹底的說不出話來了,他坐在那里,漸漸萎靡,好像是腰桿兒上的力氣被人給一點一點的抽走了似的,再也挺不起來。
就算他不說,杜鵑和唐弘業也很清楚,這是他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你跟丁卓很熟么?”杜鵑等了一會兒之后,才又開口問他。
徐英發的眼眶都有些紅了,他咬著牙,點了點頭,看上去的確很難過,不像是裝出來的。可能是因為被方才杜鵑的一番話給刺激到了,他的態度終于出現了實質上的松動:“我認識卓哥,群里頭見過卓哥的人,算上我在內,一共應該有三個,其他人就真的沒有見過他了,我和武志誠都見過他,當初是我們倆死乞白賴求著他非要見的,因為祝斌斌實在是讓我們非常非常的氣憤,也非常非常的痛苦,所以不管是誰,肯出手對付他,我們都覺得他簡直就是大英雄!”
“所以丁卓就跟你們見面了?那另外的一個人是誰?為什么也會跟你們見面呢?”杜鵑其實心里面是有猜測的,但還是需要向徐英發問清楚,畢竟按照她最初的推測,如果徐英發和武志誠都見過丁卓的話,那群里面見過丁卓的可能應該是四個人,另外兩個是伍夢桐和羅明旭。
現在徐英發十分篤定的說是三個人,難道羅明旭在此之前并沒見過丁卓?
“另外的一個,是一個別的高中的女生,因為要配合卓哥一起對付祝斌斌,所以她也跟卓哥見過面,我和武志誠在群里對其他人也是絕對保密的,一直假裝不知道群主是個什么人。另外我們倆有機會和卓哥見面,可能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們倆算是群里頭的元老了。”
徐英發說這話的時候,也并沒有覺得他們的所作所為是什么十惡不赦的罪行,而是因為丁卓的死,所以感到有那么一點哀傷:“當初卓哥會聯系我們,就是因為我在網上發帖子,希望能夠有人懲罰祝斌斌。卓哥私下里在網上聯系了我,問我是不是誠心誠意的希望祝斌斌得到教訓,問我祝斌斌還做了什么事,我就都跟他說了,他說他可以幫我解決,我不太相信,跟他說祝斌斌特別兇,他別冒險了,我和武志誠之前都因為替人出頭,被祝斌斌搞得好慘,吃了不少的苦頭。卓哥估計是怕我不相信他,就跟我說了一點他的秘密。”
“什么秘密?”唐弘業問,并且心里面也是有點疑惑的,聽徐英發的意思,他們的這個群成立的時間應該也并不長,這和他之前的猜測還是有點出入的,之前a市里面各種類似的治安事件已經有很多起了,只不過最近的這幾樁案子是在原本的治安事件基礎上,更進一步的惡化和升級了而已。
“在那之前,卓哥其實已經有過很多次的實踐了。”徐英發有氣無力的回答,“他說他從小就特別崇拜那些除暴安良的英雄,所以一直希望自己能替那些無助的需要有人幫忙撐腰的人做點什么。他有一個熱門的賬號,是專門給人做樹洞的,沒事他就會上去看一看,看看誰發過什么給自己,傾訴的是什么樣的苦悶,如果是遇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被欺負了,他就會回復對方,打聽一下壞人那一邊的基本情況,然后找機會下手,只不過之前都是他一個人獨往獨來,所以有很多的限制,他也沒有敢一上來就挑戰高難度,所以都是挑一些幫受氣的人出一口氣就挺不錯的那種程度的事情來幫忙,但是這么一來二去的,也把膽量練出來了,也覺得這是一個幫助弱勢群體的好辦法。”
沒有想到,原本那些治安事件,竟然都是丁卓一個人策劃的。唐弘業和杜鵑聽了之后覺得有點吃驚,為了印證真偽,他們向徐英發詢問了丁卓那個樹洞賬號的名稱,搜索出來看了看,那個賬號的人氣果然還不錯,雖然有一段時間沒有更新了,之前也發布了不少諸如情感困擾、家庭矛盾之類的牢騷。
“卓哥說,他把無關痛癢的發出來,讓大家議論議論,反正那些內容,傾訴人想要的也不過就是說出來發泄一下而已,他覺得有必要伸出援手的那種帖子,他都是不會發出來的,免得引人注意。”徐英發看他們兩個在搜索丁卓的那個秘密賬號,在一旁又補充了一些,“不過后來這個用來傾訴自己委屈和不滿的樹洞賬號特別靈這件事,也不知道怎么就傳出去了,人氣越來越高,卓哥就覺得這么做不行,靠他自己一個人根本幫不上多大的忙,所以他就在剛好看到了我的帖子之后,和我取得了聯系,決定要組織一個互助合作的小群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