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馬車離開了,蕭越長松了一口氣,問道:“后來進去得女孩子就是顧明暖?”
侍從道:“是金吾衛同知顧衍之女。”
她仿佛認出了他?!
蕭越扯了扯嘴角,能讓小叔叔刮目相看的女孩子長得再淡,也有別樣的魅力,連假裝刁蠻任性都顯得特別有趣。
明明她不大的年紀,偏偏長了一雙沉穩若飽經風霜的眸子,端著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動色的架子。
她驚慌失措會是怎樣?
可惜她是小叔看上的女子。
蕭陽把蕭家死士的尸體擺在他面前,逼得他不得南下金陵,這一巴掌打得真夠狠的。
最重要得他還沒反擊的理由,錯得是他,而不是他那位冷靜睿智的小叔叔!
“侯爺是不是給夫人送個口信?”
“不必。”
蕭越張開雙臂,隨侍識趣得為他更換衣衫。
他換上一件寶藍色繡松枝的直裰,頭戴冠玉,對著鏡子稍稍修整他臉上的胡須,身材健碩,器宇非凡,隱隱透出強者風范。
“去秦淮河。”
“是,主人。”
蕭越不僅蓄胡須遮掩面容,他還做了一些裝扮,即便熟悉靜北侯的人都不一定能認出他。
到金陵不去逛逛秦淮河,他總是遺憾的,未必會找名妓,只是去感受一下紙醉金迷的金陵,他還是很在意殷茹的,不愿傷她的心。
殷茹聰明的一點是總能分清楚什么是應酬,從不會為應酬同他爭吵,比之善妒的謝氏懂事得多。
蕭越剛邁出客棧的門,蕭陽的隨從路過他身邊塞了一張紙條。“主人讓侯爺盡快返回北地。”
俊秀的少年很快消失了,蕭越緩緩的說道:“你們能做到嗎?”
他身邊的隨侍喪氣般的垂頭,竟然讓人輕易的接近侯爺,是他們的失職,可他們同四老爺的隨侍不能比的。
紙條上就兩個字——回去!
蕭越突然沒了去觀賞秦淮河的興致。
“罷了,不同妖孽小叔比。”
蕭越重新振作起來,拍了拍身邊的侍衛。“你們的騎射功夫不弱。和小叔的人擅長的不一樣。”
他的十八鐵騎在疆場上所向披靡,蕭陽手中握有精銳卻從沒親征過。
“侯爺……”
“叫蕭爺。”
這更不敢叫了,在蕭家只有一個人能稱為蕭爺!
蕭越眸子里極快閃過惆悵。
秦淮河足以讓他忘記方才的不快和被小叔警告的不甘心。蕭家男人上疆場是善戰的勇士,平常睡最美最夠味兒的女人!
蕭越天賦異稟,殺氣又重,要比正常男人強上不少。在秦淮河畫舫上,他同招來的名妓飲酒作樂。
明艷嬌媚。妖嬈豐滿,識情懂趣的女人一向最能討得他歡心。
他出手大方,自然被眾多美人環抱,便是最放浪形骸之時。他眸子始終維持著清醒,一抹冷血的殘酷始終深深的鐫刻在他眼底。
顧明暖回到顧宅后,主動去書房見了愁眉不展的顧征。
在判斷蕭越到達金陵后。她有想過是不是違背對蕭陽的承諾。
蕭越帶給她莫大的不安,為顧明昕將來的命運擔憂。她想去給謝玨送信,可又記得蕭陽對她說過的話——謝玨控制不了謝家。
指望謝玨,還不知指望顧氏繁盛。
“二伯父。”
“是暖姐兒。”
顧征松緩開眉頭,白凈儒雅的臉龐依然罩著一層陰云,“是太夫人有事?”
因對顧明暖看中,他才會在如此鬧心之時見顧明暖。
他同幕僚討論過,趙家滅門慘案是找不到兇手的。
他既不敢去為難殷茹,又不敢對隨意糊弄楚帝……一向不去衙門的蕭指揮使最近幾日常駐五城兵馬司,為得不就是給主管刑部的顧閣老施壓?
倘若能得嫡母指點,于他來說絕對是好事。
“聽我爹說,今日朝堂上對晉州知府爭得很兇?”
“何止是兇?”
顧征苦笑,讓顧明暖坐下,“蕭指揮使倒是穩坐釣魚臺,謝家已經選好知府人選讓陛下委任……”
謝家簡直比當年的周首輔還要霸道!
楚帝也明白晉州關系著七星煤礦,他就是不愿意讓謝家和蕭家占據煤礦,另派人去,那人也坐不穩知府的位置。
“蕭……指揮指沒說話么?”
“問到他頭上只有一句話,唯陛下之命是從。”
蕭陽倘若遵從楚帝命令,楚帝還會犯難?
誰相信蕭陽的話,誰就是大傻瓜。
別看蕭家是趙家滅門慘案的兇嫌,被賢妃和楚帝記恨著,蕭陽如同屹立在朝堂上的高山,暗中支持蕭家的朝臣看到他就覺得有信心了。
蕭陽不出聲,他們一樣會推薦親近蕭家的官員就任晉州知府。
顧明暖能想到蕭陽的鎮定從容,他便是在楚帝面前也能把腰挺得直直的,謝玨比他終究差了一點,自從謝玨落水后一直閉門不出,他莫非已經放棄了?
還是謝玨另有打算?
“二伯父一定很為難吧,關于趙家滅門慘案?”
“是不是母親有什么話讓暖姐兒于我?”
許是書房陽光太過柔和,少女又穿著紅彤彤的褙子,佩戴紅玉頭面,清麗眸光沉穩的女孩子給人以驚艷之感,亦愿意相信她。
“趙家滿門不過百余口,趙大人被陛下賜死,他是犯了罪的,家眷即便不是充軍也會按律例量刑,不是因為趙賢妃,這樁案子不會讓二伯父如此為難。”
被滅門的案子不多,但每年也有個一兩起。
顧征對顧明暖略覺失望。
她話鋒一轉,“趙家人比黃河兩岸的人不過滄海一粟,如今朝廷上至陛下,下到群臣都忘記夏迅即將到來,一旦黃河泛濫,危害得不是一家兩家,而是幾十萬的百姓。”
這話說得太大膽,也太好了!
顧征震驚了好一會,眸子閃過敬佩,“暖姐兒不愧是養在母親身邊的孫女,見識好,眼界寬,心也慈悲,好!”
“二伯父過獎了,我原先只是普通百姓,看得只有收成糧食。”
她的謙虛不會讓人覺得虛偽,反而給人種務實不爭權利的感覺。
暖姐兒若是男孩子,可保顧氏三代……顧征道:“暖姐兒的意思我明白了,我這就寫折子上承陛下。”
“二伯父,不僅要修河堤,還要設一些關卡,收些稅來充實國庫。”
顧明暖終于說出了卡住蕭陽布局的關鍵,“這點您別忘了,修繕河堤不動用國庫的銀子,陛下自當高看您一眼。”
顧征沉默了下來,在河上設置關卡到是不難,可能收上來多少銀子?
“沒準有人想走捷徑呢?晉州物產豐富,未必不會走水路!”
她撫了撫身,轉身告辭離去。
在書房里的顧征宛若癡呆的孩童,半個時辰后,脫口而出贊道:“奇才!”
不知他是說顧明暖,還是蕭陽。
也許都有吧。
顧征把幕僚叫來商議了許久,幕僚堅定顧征的信念,倘若和蕭家說上話……對他和南陽顧氏未必不是好事。
這也是他能走得最好的一條路。
顧明暖看似只是建議,沒幫他做決定,可除了這條路外,他還有別得選擇嗎?
朝堂之上,楚帝最終任命蔣全為晉州知府。
他望著腰桿挺直,慵懶從容,目若晴空的蕭陽,著實猜不透年輕的蕭陽到底在想什么。
“蕭卿以為如何?”
“臣謹遵陛下圣諭。”
蕭陽似不知蔣全是謝家扶持的。
顧征上前遞上了熬夜寫好折子,當庭陳訴對黃河泛濫的憂慮,陳訴修河道,設管卡。
蕭陽眸光快速掃過顧征,緩緩垂下眼瞼,嘴角微勾起。
楚帝也不想再糾纏趙家滅門慘案了,順水推舟準了顧征所請,案子還是要查,但修繕河道和國家大事更重要。
午膳過后,顧明暖接到蕭陽送來只有一句話的書信——上船容易下船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