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做在亭中坐了一會兒,太子妃與佟氏已經也把長公主與文瑞縣主接回來了。
長公主乃長輩,自然不會與小輩們坐在一塊兒暢所欲言相談八卦,太子妃笑著對佟氏道:“妹妹與這些小娘子們年紀相仿,本都是閨中好友,如今正好讓妹妹招呼了她們,本宮與長公主殿下一道去西花廳。”
佟氏福了福身,恭敬應了一聲。
眾人送走了太子妃與長公主,氣氛又開始熱鬧起來,年里年外的總是小娘子們話題最多的時候,一些外放官員均會回京,哪家的姑娘貌美手巧,哪家的兒郎俊俏肚中有墨,都是小娘子喜愛不倦的話題。
佟氏站在那兒,原本在眾小娘子之中有一席之位的她,如今好似有一道無形的墻把她與眾人隔開了。
她雙手攏在斗篷中,目光放在坐在大紅毛斗篷旁的季云流身上,發現今日的六娘子同七皇子一樣,竟也穿了白裘,似乎她亦從未見過六娘子穿白衣……
佟側妃紅了紅眼眶,那人被賜婚給了七皇子,而自己卻落到被太子踐踏的地步……到底是憑什么她運道這般的好?
“佟妃娘娘,天兒冷,喝杯熱茶暖暖身子罷。”佟氏身旁的丫鬟婉君見她直勾勾盯著季六娘子,連忙從小丫鬟手中接過茶端到她面前,“這是新曬的梅花查,娘娘您嘗嘗。”
“新曬的梅花茶呀,我可也要嘗一嘗了。”婉君身后驟然冒出蘇三娘子,接過婉君手中的茶,蘇三又似乎端不穩那茶盞般“哎呀”一聲,那滾燙的茶水便全數潑在了佟氏的斗篷上。
“佟妃娘娘,您燙到了沒有……”
“哎呀哎呀,看我笨手笨腳的……”
婉君焦急的聲音與蘇三娘子幸災樂禍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亭中眾人紛紛停下手中與談論的事情,嘩啦啦瞬間轉目向兩人瞧去。
秦二娘子捧著熱茶看那頭對峙的兩人,聲音放得極低:“蘇三娘子為何就與太子妃翻臉了?”
季云流自從被指婚給七皇子之后,一躍就成為年度京城八卦圈中的傳說級人物,不過,即便是神一般存在的她,對這事兒還真是不知曉。
她想了一會兒,猜道:“難不成蘇三娘子也想成為太子側妃?”
秦二想到之前流傳的蘇三娘子以赤身勾引太子的那些空穴來風,點首:“嗯!倒確實有很大可能。”
這里兩人閑極了在那兒像其他眾人一樣補腦意淫人家的恩怨情仇,那頭蘇三娘子已經用帕子去撫那沾水的斗篷了,“哎呦,全濕透了……”她撫了幾下斗篷,一邊扶上了佟氏的手,“佟側妃娘娘,您可千萬要大人不計我小人過,原諒我的笨手笨手,娘娘您若真的要怪我,趁著如今大伙兒也都在場,您就攤開來罵我也行,我做錯了事兒甘愿受任何責罰,您可不能像上次那樣兒,躲在背后讓人使勁的憑空捏造來冤枉了我!”
如此一番滿滿的火藥味讓小娘子們的眼都綠了!滔滔心思真是一瀉千里,原本一直姐妹情深的兩個人如今翻臉不認人,直接在眾人面前就撕破臉……果然是一場大戲,好戲!
佟氏亦被這么一句話聽出了不對勁,她反握住蘇三的手,急道:“三娘子,你這話是何意?”
“何意?”蘇三抽回手,冷冷笑了一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佟側妃娘娘,您這位置得來不易,還是好生伺候太子殿下罷,還有,您日后千萬莫要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您思思念念想要的未必是我蘇姒瑾想要的!”
憑什么自己被潑人了一盆污水,然后名聲全毀要嫁到杭州去,這個始作俑者頂著一張無辜的臉入了東宮,還半點不愧疚!
蘇三娘子得知是佟府捏造了她脫光了勾引太子的言論,真的是肺都氣炸開了!
“蘇三娘子,你好大的膽子!”婉君頭一個站出來替佟氏挽回面子,“竟然在東宮就對佟側妃娘娘無禮,不怕被太子妃娘娘問責嗎?”
“我無禮?”蘇三又笑一聲,笑聲中帶著些自嘲,“那便是我無禮了,還要請側妃娘娘恕罪。”
身子盈盈一福,她又道,“佟側妃娘娘,我身子不適,先行回府了。”
說完,待他人再開口,帕子一收,直接轉身就走了,走出幾步,一帕子扔給一旁的丫鬟,“幫我把帕子丟了,沾著味兒我都嫌惡心!”
佟氏看著那寶藍如意斗篷映在皚皚白雪下頭,因疾步帶起來晃動的下擺處把她晃得眼都疼了,她臉色發白,往后退了幾步,撫上額頭就道:“婉君、婉君我頭暈的很,我難受……”
又是一陣雞飛狗跳,眾丫鬟才把佟側妃送了回去。
小娘子們平白無故看了這么一場口角之爭,各個由震驚轉興奮、由興奮轉沸騰,哎喲喂,三娘子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呢!還說這太子側妃位置她是看不上呢的!
看不看得上,眾人心知肚明就好,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可原來,蘇三娘子那時的流言蜚語竟然是佟大娘子放出來的!真是佟大娘子原來是這種踩著姐妹往上爬之人!
接下來的事兒再沒有什么再新奇讓眾人興奮討論的了,即便是佟大娘子身子不適,東宮的宴席也很快開始。
太子突發奇想,想讓他人知曉自己的側妃是如何嬌媚,這宴席居然也沒有隔男女大防,吉慶殿中,左右長桌相對而設,前頭是太子與太子妃的主桌,后頭有絲竹奏樂琴師,太子更是讓朝中大臣與夫人夫妻同桌而坐。
這兒是東宮,就算太子亂來,誰敢說句不字?眾人各入各位的坐好,還未議親的小娘子們各個羞紅了臉,到喜宴的最后那幾桌坐好,有的者掩嘴低聲笑著太子這舉動真是別出心裁。
七皇子自然也不客氣,親自等了季云流進吉慶殿,帶著她往自己的席宴位走。
六皇子上次在皇后生辰宴上見過季云流一次,那時天黑人多,皇帝威嚴下,他不敢明目張膽去打量,這會兒再一見,對著玉珩便露出滿口牙齒:“七哥兒,父皇給你賜婚的媳婦兒可真是好看。”皇上若是給他指的小娘子也這般好看便好了,如今君家幫他打理商鋪生意,他手頭有余錢了,也不需要再娶什么大富人家的小娘子,只要同他一條心,跟七哥兒與六娘子一樣便好了……
眾人悉數到場,太子坐在主位,等了好半響卻未等到他的嬌媚側妃,轉首奇怪問蘇氏道:“佟氏人呢?”
“殿下,”太子妃娘娘自然是早知曉了蘇三的那場戲,她心中埋怨蘇三不懂事的同時,還是要得把這個爛攤子收拾好,“佟妹妹適才在花園中招呼客人時,在不小心之際被瑾姐兒濺了一身茶水,而后,佟妹妹便說自己頭昏被丫鬟扶回房中休息了。”
“這瑾姐兒也真是的,她還是蘇家的嫡出姑娘的,怎地這般不知禮數就濺了佟妃一身水!”太子一開口就替美人打抱不平、怨上了,“這么冷的天兒呢!”
太子妃連忙安撫太子道:“殿下,請您千萬莫要責怪三妹妹,她莫約是心中難受的緊才會如此手忙腳亂打翻了手中茶杯……適才,她對佟側妃不小心之后,也是身子不適,直接回府了……”
“她心中難受?她難受個什么……”太子原本忿忿的嘴徒然停下來,想到那時候蘇氏說的蘇三娘子仰慕自己已久……悟了。
唉,蘇三這會兒怕是見到自己所娶的側妃不是她,陪伴自己左右的人不是她,所以心中難受了罷。
太子替嬌媚側妃討公道的心思瞬間就沒有了,瞬間還冒出這個側妃就是嬌氣的想法來。
他周正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端正了肩膀,而后,面上春風得意的坐直身體。
唉,美人各個都來仰慕他,還為了他在后花園中不顧臉面的大大出手……
唉,他這個做美男子的亦是很為難的啊……
佟氏最后還是出來了,坐在了太子的右下桌,若在在自家府中,她還能耍耍性子,讓佟母哄著她,但如今入了東宮就算躲在被子里哭死了,只要出了門還得撲好粉用笑臉去迎人。
太子見她眼眶還泛著紅,嘆息一聲,安撫道:“佟氏,瑾姐兒小孩子心性,你莫要往心中去,這事兒,就算這么揭過去了罷。”
“是,回殿下,瑾姐兒本就是妾身的知交好友,妾身怎會生她的氣,妾身知曉她定不是故意的。”佟氏嘴角含笑,一言一句全都挑不出一絲的錯意,攏在桌子底下的拳頭卻握得格外的緊。
入府才三日,太子夜夜在她耳邊說此生只待她一人好,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了她,可如今呢?又是一個怎樣的情景!
絲竹管弦樂聲中,太子同底下眾人舉杯暢飲,眾人皆是乘興而來,酣暢而歸,只有佟大娘子坐在上頭,時不時瞧著下頭含情脈脈而對的七皇子與六娘子漸漸白了臉。
玉琤就算貴為太子,又哪一樣是能與七皇子比的?
比起七皇子眼中的柔情似水,太子對自己又哪里是真心的愛意!
月上半空,曲終人散,太子趁著興致,讓人傳話要七皇子留下,恰巧玉珩也想問上一問東宮棉籽的事兒,于是親自把季云流送到門口的馬車上,又折了回來。
待玉珩回返回行至游廊時,垂花門那頭行來一個丫鬟,提著宮燈,踏著小碎步行至玉珩面前,垂首輕聲道:“穆王殿下,我們主子有請穆王殿下去前頭的亭中有事小談。”
“你們主子是誰?”玉珩抬首便問。
丫鬟聲音壓得極低:“我們主子乃是佟妃娘娘。”
“今日之事,本王當沒聽到。”玉珩手攏在斗篷,聲音雖輕,卻半點不含糊,“回去告訴你家主子,這種小伎倆,無論是誰給誰下套,都不該拖累了本王進去,若有下次,你和你主子都拿命來見罷!”
月光同游廊的上頭照進來,小丫鬟提著宮燈,看著身穿白裘斗篷的七皇子就像如見鬼魅一般,直接軟著腿跪在了地上。
玉珩瞥她一眼,這才抬起步子往前繼續行走。
待他身影緩緩出了游廊,小丫鬟才發覺自己已經嚇出了滿身的冷汗,她扶著膝蓋站起來跌跌撞撞跑到垂花門口頭,靠著墻面等了好半響,見真的無人跟隨著她,這才滅了宮燈,一路小跑著往太子妃的正院去了。
“素微姐姐,”小丫鬟在寒冬的天兒里跑的滿頭大汗,一頭扎進屋內,往外頭仔細瞧了瞧,這才關上門急急道,“素微姐姐,大事兒不好了,你這個法子立即就被穆王殿下給識破了!穆王殿下,穆王殿下真的是太可怕了,他、他比太子殿下似乎還要可怕一些……若是穆王殿下在太子面前提了今日之事……”
小丫鬟急的團團轉,一想到這事兒若是被太子知曉了,或者被太子妃知曉了,她的性命就不保了!
“你慌什么!”素微倒是鎮定如昔,“還未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你就急成這樣,這不是在自亂陣腳嗎?”
小丫鬟把適才玉珩對自己的態度,還有說的話一字不漏的向素微說了。
“如此看來,就是佟側妃一直對著穆王自作多情了!”素微冷冷笑了一聲,“我今日在喜宴上可是明明白白的看清楚了,佟側妃這雙眼黏在穆王身上就沒有下去過,堂堂一個佟相府出來的姑娘家,真是不知道羞恥為何物!”
小丫鬟最擔心還是自己的安危問題。
素微最后手一揮,安撫她道:“你怕什么,不是由我擔著嗎?你放心的回去,出了事情,我必然先擋在你前頭……”
小丫鬟給規勸了回去,素微坐在桌上想著如何讓太子知曉佟氏其實心中半點沒有他。
太子妃入東宮八年,她在蘇氏入府懷有身孕的第二年便伺候了太子,可是太子當時卻嫌棄她身份,一直不同意太子妃將她過了明路,還在第二年便做主將她許給了府中的廚房管事。
她一心善待太子,覺得只好做個侍妾,哪怕就算沒有名分的通房丫鬟也可以,卻不想真心卻換來如此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