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娘子恍若未聽到這話,伸手抓起了宋之畫的手就把脈,這脈搏跳動有力,往來流利,如珠滾玉盤之狀,確實是喜脈,但其中又帶著郁氣,氣血不充盈之象。
“你一個半桶水的庸醫也想替我把脈?”見秦千落不開口,宋之畫一把甩開二娘子的手,站起來,撫了肚子,“我懷的可是皇家子嗣!皇家長孫!你算什么,一個從四品的夫人而已……寧世子又算得了什么,區區一個武將……”
“宋姨娘,您身子不適,咱們快些回去罷。”一旁丫鬟連忙過來扶住了宋之畫,宋姨娘已然瘋了,但她還未瘋,不可在讓她胡言亂語下去。
“宋姨娘,”秦二娘子亦站起來,“你胎象不大穩妥,還是早些回去臥床靜養罷。”
宋之畫覺得那被袖子遮住露出弧度的血玉鐲子更有種欲蓋彌彰的炫耀味道了,一把撲過去,抓起秦二娘子的手:“你是不是早就用了卑鄙的手段和寧表哥私相授受了?”
“宋姨娘,請你對我家姑娘尊重點!”流月一把拍開宋之畫手,那手臂擋在兩人面前,“我家姑娘不是誰都能碰的!”
宋之畫眼淚滾下來:“我與你比,只輸在一個家世而已……我身在那樣的家中,錯又不在我……我只是比你少了個相爺的爹而已……”
“宋姨娘,”秦千落從來口不留情,她站在流月手臂后,眼神微冷,“凡事今日之果,昨日必有因,一個人無論做了什么,既然做了就得承受這份果,你當日既心甘情愿成了景王妾室,何必在這兒哭泣說自己傾慕的是寧世子,不顯得太假太虛偽了嗎?你又是想做給誰看?”
“我是被人騙過去的……”宋之畫一口喊出來,卻見秦千落頭也不回的已經走了,跟這樣的人多講,臟的是她的口。
回到廳中,文瑞縣主已經念完了贊詞,秦二娘子讓人稟告了老夫人宋之畫的狀況,就站于一旁直到禮成。
兩人回到邀月院,二娘子直接就把自己所診出的脈象給說了。
“果真如此。”季云流道,“能瞞過眾人,自己也不能察覺,這就是神蟲蠱了。”
“神蟲蠱?”秦二娘子嚇了一跳,“竟然有人用這種旁門左道的邪法謀害皇家!”
這蠱她也是聽過的,是苗疆的一種蠱術,據說那神蟲是百蟲之王,能在人腹內成長,吸取人體精血,只怕小產那日,也便是宋姨娘的性命結束之日了。
“皇家之事,咱們插不上手,就讓寧表哥把事兒透給太子罷。”季云流道。
秦二娘子點首,她動作很快,翌日便把這事兒透給了寧慕畫。
寧世子暗中查探棉籽油的事情,只是他也不能直接去東宮盤查,便從之前太子全數遣送的侍從與那些歌姬查起,人數太多又分散,查起來破費人力物力,玉珩修書了一封,把自己隨身小印都托心腹帶了過來。
憑此小印,季云流能調動七皇子的人馬與財力配合寧慕畫去查探此事,本來季云流認為自家老公得了君家的財力,富甲天下就算沒有吧,總該在古代福布斯排行榜上也能是有名的,哪里知曉讓九娘去錢莊問了問銀子,才知曉七皇子錢莊中的銀子居然還沒有自己的私房錢多!
“穆王殿下之前養了三百死士,住在城外的西南莊子上,這些人全數都是七爺私養的,后來死了近百的死士,家中的撫恤費用也都要重金賠出……每年死士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九娘站在一旁細細數著七皇子的開銷,“還有要給朝中各朝臣一些生辰禮,疏通費用,各郡各縣的一些人脈費用……如今巴蜀封地穆王殿下還得開通商線,若不是君家支撐著,只怕穆王殿下錢莊中更無多余銀兩。”
一盆冷水澆滅土豪夢,季云流看著兩萬兩的錢莊銀票,簡直覺得自家老公窮得都可以吃土了……開公司與開國家,果然是不一樣的啊……
為了日后的美好生活,這自助餐廳還是要早點開起來!
本來寧慕畫還以為穆王年紀小小,就算在意皇位,也還未能有所建樹,卻不想季六娘子拿著穆王的小印就能調出幾百的死士與探子協助這事兒,寧世子誠然覺得穆王家底豐厚,非自己所能及!
過了這個及笄禮不久,四娘子季云薇的婚期后腳就跟著來了,添妝那日,眾人喜氣盈盈。
秦二娘子給四娘子送了副紅寶石面頭,看著季云薇收到添妝禮的嬌羞模樣,她倒是不羞澀:“你成親后,不久便是我了,我不會取笑你的,禮尚往來,到時你也莫要取笑于我。”
季云薇出閣前日,季六與她兩姐妹頭一次同睡一張床,兩人直躺床上聊了大半夜的心事,大部分都是季四在講,季云流躺在一旁靜靜聽著。
講來講去,季云薇也是怕明日會像自己的及笄一樣禮橫空出來個搗亂的。
直到季云流開口說,自己替她算過一卦,明日必然不會有差池,四娘子這才安心的帶笑入睡。
女方的出嫁宴設在早晨,今日來的全數是一些在季府幫忙的表親,外男均是季府姑娘的各個夫君,五姑娘定親的寒門學子還有季七定親的張三郎也來了,唯獨七皇子人在江夏。
季府本屬寒門,表親不多,府中姑娘也不多,老夫人為了熱鬧,便也讓沒有男眷女眷分開,只用屏風隔開便作罷。
五娘子就坐在季云流身旁,時不時會抓一抓帕子,理一理衣袖,還會跟季六說一說,不知道四姐姐那兒如何了的話語。
季云流看著她緊張的模樣,低聲笑道:“五姐姐莫緊張,我家五姐姐美麗如蘭,五姐夫見了你只怕是眼都移不開的……我適才瞥到了五姐夫,他文質彬彬,定是個謙謙君子,你與五姐夫郎才女貌,必定和和美美、白首偕老。”
五姑娘紅透了臉,小聲嗔怪道:“我才沒有緊張了……”見季六笑意盈盈的瞧著自己,垂下首承認道,“六妹妹,你不知道,我心中是擔心……”她只是個庶女,她未婚夫君家中雖然是寒門,但到底是進士了,為了日后的家族著想,誰都不會想娶個庶女罷。
“不必擔心,”季云流笑著抓住她手,“你同樣優秀。”
不知道是這個六妹妹是日后七皇子妃緣故,還是她的眸子太過認真和肅穆,五娘子心中的那份焦慮不安慢慢的就被驅散了,她抓了季云流的手笑道:“六妹妹與穆王殿下才是郎才女貌……”
不講七皇子還好,講到玉珩,季云流便抿著嘴難過上了。
她思啊,她想啊,她念念不忘啊!真的是為伊消得人憔悴啊!
正說著,二門處跑來兩人,小廝向著男眷那邊小跑而去,丫鬟向著老夫人跑過來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
“真的?”季老夫人神色激動,連連道,“趕快請進來,趕緊的!”
說著,連忙站起來,招手讓一旁的丫鬟過來給她整衣袖。
“老夫人?”
“祖母?”
在坐的女眷紛紛不解的發問。
再見那邊的男眷也統統站了起來。
老夫人道:“穆王殿下過府賀喜,你等也周正周正衣裳,莫要失了禮數。”
“穆王……”
眾人全數把目光都轉向了六娘子。
季云流站起來,欣喜之情溢滿整張臉。
轉眼之間穆王已經從二門那兒讓人迎進來了,他頭戴嵌玉紫金冠,身穿紫色滾金繡線綢緞衣袍,腰束白玉帶,晨光中,這人就似會移動的名珠寶器,緩緩到了眾人眼前。
廳中眾人全數行禮。
七皇子停步在那兒,笑道:“今日大喜之日,本王日后亦是季府女婿,自家人之間自不必多禮。”
他年紀輕輕,臉若清風拂面,一身貴氣不似凡人。
這話好似一股清泉,潤進眾季府眾人的心間。
六娘子看著他,只覺得自己靈魂出了竅,跟著七皇子的身影飄飄而出,她目光灼灼同烈陽直射無法阻擋,心中激蕩差點忍耐不住當眾一撲而上。
高富帥裝逼,果然可以顏狗粉身碎骨渾不怕!
玉珩說完這句,把目光亦停在季云流臉上,眸子漆黑猶如天空星辰,兩人兩月不見,這一見似干柴見了烈火,噼里啪啦燒得兩人各自心中癢癢。
但眾人面前,這干熬的相思之苦還得放上一放,兩個心有靈犀的錯開目光,而后眾人便看見七皇子去了屏風那處的男眷宴席上入座。
有從未瞧過穆王的,只覺得這一見簡直驚為天人,原來皇家第七子如此卓爾不凡,季府六娘子真真是有福氣與七皇子這樣的謫仙人物被皇上賜婚。
這一頓宴席在七皇子的加入之后,變得更加熱鬧。
眾姐妹略略吃了一些,便到內院中送嫁。
很快到了吉時,前院的丫鬟滿臉歡喜飛奔而來:“新郎官到了,新郎官到了……”
眾人一道送新娘子出閣,新郎君子念似乎在紫霞山那幾日中似乎在七皇子身上學到了京城中的民俗民風精髓,迎親之時,他高坐馬上面上潮紅人卻不慌,帶著花轎離去時,拱手禮謝半點不手抖。
季府大門前厚厚撒了幾籮筐的銅錢熱鬧了一陣,眾人紛紛回內宅。
季云流進了二門,踏上游廊往邀月院而去,行過岔口時,從垂花門后頭倏然伸出一只手,抓著六娘子的手臂用力一扯,將她整個人拉到了垂花門后頭 季云流背抵墻面,在七皇子的臂彎中抬首看近在咫尺的臉龐。
秋日日光爛漫,濃膩的桂花甜味從墻外溢進來,七皇子恍然憶起,有日午后,他也是這般拉著人入了廂房,把她抵在臂彎中,她也是用著這樣的桃花眼瞧著自己……
“在想什么?”玉珩見她抿嘴癡癡而望,不由問道。
心中卻偷偷在尋思,他在江夏兩月,每日烈陽底下站著,整個人黑了不少,女兒家愛俊,也不知季六會不會嫌棄一番。
季六仰著頭,臉上顯出郁色:“我在想……”
七皇子凝神靜聽。
“咱們什么時候才能成親啊……”六娘子深吸一口沉水香,哭喪著臉,“我也想成親……”
玉珩:……
穆王俯下身,抓住季六的手,一面摩挲著她手上戒指,一面附在她耳邊,柔柔的笑了:“你再多多養養,成親之后,咱們情事徹夜連綿時,你屆時不一定能受得住。”
季云流眨巴了兩眼,再眨巴了兩眼,把眼都眨酸了,才悟了七皇子這話的意思。
我去,果然江山代有司機出,小司機亂拳能打死老司機!
亂開車的馬路殺手簡直太恐怖了!
即便這條游廊只通邀月院,但季府中卿卿我我乃為不明智之舉,兩人拉了個小手,用兩句黃段子訴了個相思苦,便分道揚鑣。
穆王今日一早從江夏郡回京,一回來就到了季府見心上人順帶賀喜,連宮中都未去,此刻見到了心上人,放下心中思念,出了季府便直奔皇宮。
皇帝坐在桌案后頭,聽著七皇子的稟告,再見他黑了不止一點的臉龐,心中父愛翻涌上來:“在江夏可辛苦?”
玉珩自然跪地要說,謝父皇關心,兒臣為國鞠躬盡瘁怎會辛苦之類的討好話語。
江夏郡的疫疾已經得到控制,秦羽人做了兩場道法祈雨,整個中原天災也已得到緩解,中原巡按蘇海城如今被革職帶到京中,等候問審了。
皇帝滿意七皇子的辦事效率,直接手一揮讓他回府好生歇息,明日再上朝。
待七皇子一走,皇帝看著手下秦羽人寫來要閉關一年,明年春季要取消道法大會的折子,問一旁的總管太監道:“寧慕畫與秦二娘子的親事是否近了?”
延福道:“回皇上,正是這月的十六。”
“嗯,”皇帝翻了翻冊子,“把朕庫房中的物品挑兩樣過去作為朕賞賜的賀禮罷。”
延福恭敬應了一聲,心中卻想著,只怕寧伯府日后也是步步高升,在京中成為人人手捧的新貴了。
三日后季云薇與君子念雙回門那日,季云流從她臉上終于知曉了什么叫幸福到蜜糖一樣的甜。
見季云薇臉色極好,王氏同樣放下心頭大石。
季云流正與四娘子在房中講女兒家的體己話,那頭二門的人匆匆來人稟告說,沈詹士家的沈夫人來了。
沈家正是六娘子的嫡親舅舅家中,平日里沈夫人也常來,如今沒有多想,季六讓人將她請進來。
可沈夫人剛剛由丫鬟帶著入了西花廳,直接撲向季云流,凄慘哭道:“六娘子,你趕緊去救救你的舅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