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三夫人何氏果然說道做到,把余下的兩萬五千兩銀票送了過來。
送過來的是何氏身邊的王嬤嬤,她本想替何氏說上一句“六姑娘,這銀子您可得拿穩了”看見九娘那雙冷出冰的眼睛,縮了縮肩,放下銀票一句不敢多說就走了。
雖然是個神棍,職業道德這東西,季云流自然是有的,午歇起來,先是讓夏汐探了三哥兒的一些事兒,而后,帶著九娘一路就去了正院。
此刻老夫人正在外間食用紅豆沙,看見季云流,招手:“昨個兒不是身子不適么,今個兒就來我這里了?可要注意著自個兒的身體,不能因為覺得自己年紀小就不顧及著。”
“孫女隔著院子都能聞到祖母這里的甜湯香味啦。”季云流落在老夫人身邊,老夫人后頭的黃嬤嬤立即把紅豆沙端上來。
老夫人一臉慈愛:“嘗嘗看,看我這兒的廚娘手藝合不合你口味。”
就算不合口味,季云流肯定也要說好吃,待兩人吃完紅豆沙,老夫人便帶著她到一旁的榻上落座:“六姐兒,既然你都來了,有件事兒,祖母還是與你說說,問問你的意思。”
看著她瑩白的臉龐、色如春花,老夫人都覺得天上厚愛了自己這個孫女,“今早,你大伯母去了一趟寧伯府,那寧伯府上次過來的寧世子,你可還記得?”
“記得,寧表哥一表人才。”季云流道。
“你亦覺得他一表人才?”老夫人呵呵一笑,“寧伯府的慕哥兒啊,今年十九啦,年紀雖大了些,但他心思沉穩明達知理,是個好兒郎。”
季云流眨兩眼,看著老夫人。
甚么意思?是給她做媒?
“祖母覺得你與他亦是很般配的……”老夫人還在繼續說,“慕哥兒說,他要娶的姑娘呀,得必須跟他一道外出去觀游各地,說什么,要仗劍走天下……適才,你大伯母過來對我說了,說慕哥兒亦想與你見上一見。寧伯府夫人的意思呢,慕哥兒對與你的這段親事,是有眼緣的。”拍著她的手,老夫人笑問,“六丫頭,你覺得這親事如何?張家那次,你大伯沒看清人,這次呀,祖母先問過你的意思。”
季云流眼睛眨了眨,撲過去抓著老夫人的手就想說:我愿意!
誰不想仗劍走天涯,看一看這世間的繁華!
這一嫁,如雄鷹展翅藍天,天高地廣,能任她這個神棍翱翔!
身體往前一傾,胸口的玉佩晃蕩了兩下,溫溫涼涼的觸感鉆入心中,暖人心田,季云流垂下眼眸:“祖母,孫女與寧表哥應是無緣的,孫女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恐怕是不能與寧表哥仗劍走天下,寧表哥定能找到更好的。”
老夫人只當她被張家的那親事弄怕了,哄著她道:“你呀莫擔心,你大伯母說了,過個月便是寧伯府長女的出閣之日,到時再帶你去寧伯府中住上幾日,你先莫要自己在那里瞎擔心。”
季云流展顏笑了笑,應了一聲,不再說這件事情。
既然已經認下玉珩,那就與他一道,做一對世間俗人,在紅塵中沉浮罷。
讓自己動輒心軟的玉珩……也沒什么不好。
兩人又聊了一些家常,季六挑開這次過來的目的:“祖母,孫女這次過來,還有一事想求祖母,便是孫女想替七妹妹求個情,請祖母切莫生七妹妹的氣。”
“怎么你也來替她求情!”老夫人微蹙了眉,“她犯了這么大的錯,放出來只怕要再惹事闖禍,七丫頭我是定不會放出來的!你呀,就甭替她求情了。”
“二娘今天去孫女的院子里頭,”季六依舊聲音細軟,“給孫女送了兩年的克扣的月錢,又送了五千兩銀票,讓孫女開口替七妹妹求個情。”
老夫人厲聲:“你答應了?”
“不,”季云流道,“孫女推卻了。”
老夫人剛想緩下一口氣,說句“你是懂事的孩子”,卻聽得季六的聲音又道,“孫女開了口向二娘要三萬兩銀子才幫這個忙……”
“三萬兩!”老夫人聲音都變得陰陽怪氣了,“六丫頭,這價你可真開得出口呀!”
“當時孫女只是想開個天價推了這事,哪里知道二娘竟然一口答應了。”季云流言辭懇切,“祖母,由此可見,二娘確實為了這事勞神勞心,求助無門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老夫人毫不動容,“當初若把心思花在教女兒上頭,如今哪里會發生如此丟人現眼之事!”
“祖母,您宅心仁厚,從善為上,七妹妹自要好好教導規矩,但三哥哥是無辜的呀!如今他為了七妹妹的事情,無心向學,春闈科考在即,三哥哥日夜苦讀十幾載,一朝鯉躍龍門時,家中卻出了這么個事兒!他不敢問不敢說,一切放在心里,拖累的可是三哥哥自己呀!”
“七妹妹禁足在院子中,光陰彈指就能過,可待七妹妹出閣時,她對于家中規矩庶務全然不懂,到時說起來,是否會亦是我們府中的教導無方?”
兩大利弊說盡,季云流從榻上下來,一跪而下,最后動之以情,“祖母,孫女此次過來求情,其實亦有私心,三哥哥科舉高中,七妹妹日后若嫁高枝,對孫女來說,日后都是好助力。當日在紫霞山中,皇后娘娘問孫女為何在莊子中待上兩年,孫女不敢也不能說的理由,亦是如此呀!祖母,七妹妹與三哥哥都是孫女的至親之人,孫女不可因心中有恨二娘,便不管不顧,見了至親之人跌倒在地而在一旁拍手叫好吶!”
老夫人看她臉上淚水一片,亦跟著流露出絞痛神色。
她知道,季云流對何氏的不喜是真的,這不能不管不顧的仁義,也是真的。
半響,老夫人伸手招呼她道:“六丫頭,你過來坐罷。”見人起身過來,老夫人微微枯黃的手掌撫在她面上,替她細細擦淚,“好孩子,難得你有此遠見,顧全大局,七丫頭若有你一半懂事,我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