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韓彥送別謝之儀,回到自己院中,只見內室一盞黃燈如豆,舒予尚未安歇,正靠在床頭一邊看書,一邊等著他呢。
韓彥心中一暖,上前擁了舒予在懷,一面伸手將她手中的書拿去,一面笑道:“怎么不早些睡?眼下夜里尚涼,小心深夜長坐再著了涼。”
說著話,便低頭在舒予額上輕輕印下一吻。
舒予伸手抱住了韓彥的腰,將頭埋在他的懷里,軟聲笑道:“我這不是等你呢嘛!”
說罷,又抬頭嘟唇佯怒打趣韓彥道:“我就說你素日最肯在謝大人身上用心的,看吧,如今竟然寧愿放著我‘獨守空房’,也得陪他說個盡興了!”
說罷,還故作生氣地瞪了韓彥一眼。
逗得韓彥哈哈大笑。
“你頭一回吃醋,沒想到竟是為了謝大人!真是天下奇聞!哈哈……”說著話,哈哈大笑起來。
舒予靠在韓彥懷里,只覺得笑聲震耳,也不由地笑了起來,卻又連忙開口勸阻他道:“這大半夜的你笑這么大聲,再驚著了孩子們,快小聲些吧!”
韓忻如今已經六歲,開春便已經搬到跨院里獨自住著了,自有婆子們照看;韓葭卻才剛虛歲有四,又是個女孩子,韓彥和舒予都不放心,如今仍舊同他們一起住著,只是與他們東西相對,由奶娘伴著住在西面的暖閣里。
韓彥這般縱聲大笑,只怕會吵醒已經睡著的韓葭。
想到活潑可愛的女兒,韓彥立刻強忍住了笑意,連連點頭應下,卻不肯就這么放過舒予,一面欺身而上,一面順手扯下了帳幔……
四月十六,是個黃道吉日,宜出行。
欽天監早就算好了日子,等到吉日吉時一到,文武百官便齊聚宮門,恭送康平帝北上遼東、巡幸故地。
盼望了許多年的夢想一日成了真,康平帝心中十分激動,昨兒個一晚上都沒有睡好,只拉著王平這些個遼東舊人閑話了大半夜,或是回憶往昔,或是展望未來,激動得直到天色將明,這些略略合了合眼。
不多時,卻又被宮人催請梳洗、用早膳、安排離京之后宮中之事……
一直忙碌了一個多時辰,眼見著吉時將近,康平帝這才收拾停當,登上御輦,出了寢宮了,一路往前殿行去。
謝之儀早就率領文武百官在殿外迎候,見得康平帝的依仗過來,俱都跪下問安恭送。
祭祀過路神,拜請神明祖宗庇佑之后,康平帝便乘坐御輦,張天子儀仗,由文武百官拱衛、御林軍護衛,一路浩浩蕩蕩地出了皇宮,徑直往北城門行去。
此番隨行的官眷,俱都在宮門外等候,待天子儀仗一來,便都紛紛跪下請安,然后由宮人引導,跟隨天子儀仗一同出城而去。
御道兩旁,百姓跪伏恭送,“萬歲”之聲絡繹不絕、聲震云天。
對于康平帝一朝君臣,百姓們是真心感激敬服。正是由于康平帝君臣攜手,內定朝綱、外驅強敵,開創了三朝以來的盛世,這才有他們今日的安居樂業。
舒予在隊伍當中,看著與當初由遼東來京時截然不同的太平安樂之景,滿懷感慨,心生自豪——這就是韓彥和小望之含羞忍辱流亡七載,又勵精圖治數年后的成效啊!
如今滿朝皆謂康平帝實乃大周的中興之君,將會開創比肩先祖的不世功業,依舒予看來,此話不假。
盛世在望,說的大約就是眼下的這種情形。
舒予回頭見韓忻一臉激動地看著夾道歡迎的百姓,心中一動,遂開口笑問道:“忻兒,先前祖父跟你論學,說起‘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君以此思危,則危將焉而不至?’一節,你如今可明白了?”
韓忻聞言,默然思索片刻,又轉頭看向遇到兩旁恭送的百姓,只見他們個個臉上都帶著誠摯恭敬的笑容,不由地大為觸動,前日所學之書,瞬間便由枯燥的文字變作了眼前生動的景象。
韓忻心有所會、茅塞頓開,遂沖舒予朗然笑回道:“孩兒明白了,多謝母親教誨!”
舒予一笑,贊許地點點頭,并不再多言。
倒是一旁的韓葭看了看舒予,又看了看韓忻,一時不明白母親和兄長在打什么啞謎,一臉的疑惑不解。
但是她倒也不深究,轉瞬間便又被馬車那鱗次櫛比的商鋪前的各色招幌給吸引住了,扒著車窗,興致勃勃地朝外看去,不時地驚嘆一聲,又回頭高興地跟舒予嘰嘰喳喳幾句,樂不可支,像只雨后初晴窺檐歡唱的小麻雀兒。
舒予看了她那副驚奇歡快的模樣,眉梢眼角便都帶上了喜色,心中暗想,只怕這一位將來也是個閑不住的,甚肖其父母。
一直等御駕出了北城門,走出去好遠,還隱隱聽得到身后百姓的誠恭送別之聲。
康平帝經此一景,心中也頗為觸動,思緒翻涌,自此后更是立誓要做一位勤政愛民的好皇帝,讓四方百姓誠心歸附、安居樂業。
謝之儀同一干留守京城的老臣,并淮安王等宗室子弟,一路送行至郊外長亭,這才敬酒辭別,恭祝康平帝一行順利平安。
康平帝又勉勵了謝之儀等人一番,這才登乘御輦,率眾一路北行而去。
皇帝巡幸,沿途各路官府、驛館自然是早早地都準備停當,以恭迎圣駕,所以這一路行來十分順利。
倒是康平帝想要借機考察一二民俗官情,所以難免到了一地就暫歇兩日,行程便放慢了下來。
舒予私下里跟韓彥說道:“各地官員知曉圣上御輦將至,自然是早早地將一切都‘收拾’好了,便是有一二問題,匆匆之下,又怎么能夠看出端倪來?
“你當初也在遼東待過許多年,難道少見那些一旦上級巡查,官吏們就急忙忙地提前粉飾太平的事情了嗎?”
韓彥聞言笑道:“娘子所慮極是。圣上雖然年紀尚小,但是難道就不懂這些道理嗎?之所以明知如此,還要特地多留兩日,就是為了看各地官吏如何‘粉飾太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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