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帝讀完密信,心中大快,立刻召來韓遷,商議此事。
韓家闔府上下得到戰勝的消息,俱都松了一口氣。
尤其是舒予,歡喜得設案焚香,將漫天諸佛都感謝了個遍,還不忘夸贊小平安算卦算得準。
小平安聞言又是松了一口氣,又是心中得意歡喜,自此后愈發于天文術數上用心修習了。
孫長玉得到消息時,滿京城的人都在為遼東軍大勝敵軍歡喜慶賀了。
到底是歷經三朝的老臣,孫長玉稍稍一想,便猜到自己一時情急不察,落入了韓彥的圈套,雖然心中著實惱恨,但是事已至此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慶幸早先康平帝答應了他,除非孫家人做了動搖國本的謀逆之事,否則只要他甘心致仕,孫家就尚有十年的太平富貴可安享。
孫長玉將近日彈劾韓彥的朝臣理了理,再三確定這些人當中沒有孫家的嫡系子孫、要緊親朋,便略略放了心。
當夜,孫長玉召集幕僚連夜密議。
“不是我等無能,實在是敵人太過于狡詐,從今后,孫氏一黨只怕就要不復存在了……”權臣末路,無限凄涼,孫長玉說罷這番話,似乎一下子老了十來歲,轉瞬間就成了一根垂垂老矣的朽木。
便是當初在莊府被韓彥當眾質問“叛國通敵”,不得已放棄朝政大權,都沒能讓他如此消沉。
眾人見狀,知曉大勢已去,不由地心有戚戚然,俱都低下頭去,暗自嘆息。
孫長玉看了一眼慌亂無主的孫秉直,心中既氣悶又擔憂,更加無可奈何。
誰讓他生養了這么一個不成器的嫡長子呢!
如今,也只能在退身之前,再多多為他打算一些了。
這么一想,孫長玉站起身來,拱手向前,對著在座的幕僚們齊齊施禮拜托道:“犬子不肖,往后,就要請諸位多多照拂了。老朽先在這里拜謝各位。”
說著話,又是深深地一禮。
諸位幕僚皆不敢受,見狀慌忙都站起身來,側身避讓開去,連連拱手還禮道:“老大人莫要折煞我等。”
孫秉直見狀,也連忙起身,拱手躬身,靜聽吩咐。
孫長玉見狀,起身拱手,正色道:“諸位都是陪伴我征戰多年的老人了,自然知曉如今孫家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攸關時刻,能不能再現昨日的輝煌,就要看接下來的十年,孫家能出幾個有出息的孩子了。
“我這個長子,諸位也都看著他長大的,心計手腕皆是一般,只怕在我致仕之后,他難以憑一己之力在朝堂上爭得一席之地。可孫家卻不能在我之后,無人躋身朝堂、參與機要,所以到時候,就要請諸位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多多教導他兩句了。””
孫秉直心中直發酸,聽得孫長玉如此說,慌忙上前一步,對著眾人團團施禮道:“還請諸位叔伯多多教導。”
那些幕僚先是被孫長玉說要“致仕”的話驚住了,接著又被孫秉直這般自謙身份給嚇了一跳,待回過神來之后,都慌忙拱手還禮道:“不敢不敢,孫大人過謙了。”
孫長玉見狀,擺擺手,示意眾人起身,嘆息一聲,道:“是我太過于急功近利,想要趁著韓彥不在京中,孤注一擲,務要恢復孫家的往日榮光,卻不曾想反倒落了對方的圈套……
“為今之計,唯有我當朝懇請告老還鄉,只怕圣上才會高舉輕放,不再追究孫家的罪責。待我回鄉之后,京城,就要擺脫各位多多照料了。”
說罷,看了孫秉直一眼,目有所示。
孫秉直見狀會意,慌忙又躬身對著眾人拜了三拜。
眾人自然是都不敢受,慌忙都側身避讓了開去,且又都忙著還禮,但是心里卻明白,此事已成定局,再無回旋的余地,遂也只能都連忙應了下來。
第二天早朝時,孫長玉不等康平帝開口治那些誣告彈劾韓彥并遼東軍的朝臣的罪責,便率先上書,以年老體邁、不堪國事為由,請求告老還鄉。
別說是康平帝了,便是孫氏一黨也被孫長玉此舉驚得目瞪口呆,心中惴惴不安,自覺災殃將至。
康平帝飛快地思忖一番,便已明白孫長玉此時抽身退出,是為了趕在他整治這場別有用心的誣告案之前,保全孫家。
不管如何,孫長玉愿意退出朝堂,遠離京城,不管是何緣由,康平帝都樂見其成。
因此,康平帝按照慣例,再三挽留了孫長玉,等他再四上書懇請告老還鄉之后,這才做出一副不忍離棄卻又無可奈的姿態,被迫允準了。
孫長玉動作很快,大約是怕為了向康平帝表態,以保全孫家,等到恩賜榮養的詔書一到,他便立即收拾妥當,在第三天一大早,便帶著孫老夫人并慣常使喚的人,連踐行宴都未舉行,便一路輕車簡從,回富春老家去了。
康平帝念及孫長玉舊日平叛扶助的功勞,給了他最后的體面,等孫長玉離京之后,這才開始以構陷朝廷重臣、邊疆浴血將士為由,開始對孫氏一黨的清理。
為免狗急跳墻,康平帝特地先從孫氏一黨的外圍清理起,逐步才涉及核心。
京城這邊一切在有條不紊地進行,邊地卻遠沒有這么太平。
王帳精銳一下子損失大半,這讓脫歡恨不能即刻親身殺進遼東軍大營之中,將鎮國公和韓彥千刀萬剮了才好。
他現在才想明白,為何之前一路攻下的村鎮城邑大都物資短缺,原來根本就不是那些“戰俘百姓”所謂的戰爭的緣故,而是百姓并物資早就都被遼東軍轉移了出去!
沒錯,那些殘留的“百姓”,并不是真正的邊地百姓,而是由遼東軍率領的民間義軍,等到瓦剌王帳精銳一失陷,他們便趁著瓦剌軍心大亂之機,拿著不知道什么時候鑄就完畢的神兵利器,一舉反攻,奪回了大半失陷的村鎮城邑。
可恨他當時被各部因糧草缺少而引起的人畜的大量傷亡著急得失了方寸,一時未能察覺端倪,這才最終落入了敵人的圈套!
而眼下讓脫歡憂患于心的,不止是蓄勢待發、兵備強盛的遼東軍,還有因王帳精銳失陷而蠢蠢欲動的瓦剌諸部。
想到這里,脫歡又忍不住咬牙切齒,大罵韓彥狡詐。
遼東軍反攻成功的地方,負責鎮守的不是王帳部下,便是與王帳親近的各部,這讓他元氣大傷,而那些本就與他不睦的部落,此次卻損失極少。
此消彼長,如此一來,他想要制衡各部,就愈發地艱難了。
與脫歡的氣急敗壞不同,遼東軍上下卻是士氣大振,恨不能即刻便揮師北上,持神兵利器,將脫歡的腦袋割取下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