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木部，糧草不濟，從月正元日至日下，已經死了數十人口，牛馬也壞了不少……”
“太平部，至昨日也死了近百人，牛馬牲畜更是餓死了幾百之數……”
“拉藏部……”
瓦剌王帳內，各部使者齊齊叫苦，懇請脫歡多多撥發糧草，讓大家先把這殘冬熬過去再說。
脫歡眉頭緊皺，手里的玉杯幾乎被他生生捏碎，聽罷眾人奏報，他冷笑兩聲，道：“先前攻打大周時，不見各部如此齊心協力、勇往直前，如今索要糧草，倒是齊齊整整、一個不缺！呵，打量本汗不知道你們想些什么呢？！”
眾使者一聽，立刻白了臉色，齊刷刷地跪了一地，七嘴八舌地說著求饒，還不忘記一再申明自己并未謊報，實在是情況確實如此嚴峻之類的叫屈話兒。
脫歡當然知曉這些人并沒有說假話。
上次吃了各部離心的虧，這回在奇襲大周之前，他就早早地在各部安插了自己的眼線，以便將他們的情況摸得清清楚楚，以免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
所以對于各部因寒冬糧少而帶來的傷亡，他心中自有一盤明賬。
如今發怒，也不過是念及傷亡，忿然無奈罷了。
“都給我住嘴！”脫歡被底下的那些使者吵得頭疼，一怒之下，直接將手中的玉杯狠狠地擲了下去。
那玉杯恰好砸在一個使者的面額上，只聽得他“哎喲”一聲，整個人頓時被那龐大的力道給沖得歪倒在地。
下一刻，鮮血順著額頭上那碩大的傷口中滾滾落下，糊了一臉。
那人慘叫一聲，連疼帶嚇的，竟然直接昏死了過去，倒在那落地而碎的玉杯碎片上，也不知道又割破了幾處。
眾使者一見這情形，哪里還敢再說什么，一時都齊齊噤了聲。
先前還喧嚷不已的王帳，如今一下子靜得針落可聞。
脫歡揉了揉額頭，擺手喝道：“拖下去！”
帳內肅然待命的侍衛聞言，立刻應了聲“是”，上前將那昏死在地的使者直接拖了出去。
生死不知。
剩下的那些使者見狀愈發地害怕了，一個個都跪伏在地，抖得如篩糠一般，不敢吱一聲，生怕下一個倒霉的就是自己。
他們怎么就忘了，眼前的這位可是踏著一路鮮血登上王位、征服各部的魔王，先前對他們各部客氣了些，不過是為了眼前的戰事，想要他們出人出力罷了。
又何曾真是個好說話兒的人？
脫歡很滿意自己扔擲玉杯的效果，環視一圈，冷聲道：“想要糧草，那就自己到大周去搶！王帳除卻征戰的將士的糧餉，別的，是一粒米也不會出的！”
缺糧缺錢，過不下去了？
那就給他卯足了勁兒，一舉攻入大周京師，搶占那富庶之鄉，縱享那無邊的繁華！
心腹近侍見脫歡無意再訓責，便板起來臉來，朝底下喝道：“沒眼力見兒的東西們，還不趕緊退滾出去！”
眾使者聞言如蒙大赦，慌忙一個個地都磕頭退了出去。
雖然沒有完成討要糧草的使命，回去難免要遭訓責的，但是也總比留在這里，被脫歡當場活活砸死的好！
待眾使者都退了出去，脫歡面上的驕矜睥睨之色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愁眉緊鎖，暗暗苦思破敵御冬的良策。
死幾個人、亡幾匹馬的他倒不在意，他擔心的是再弄不到足夠的糧草過冬，錯過了牛馬繁殖的季節，那么即便是熬到了春來草綠，只怕瓦剌各部也會元氣大傷……
到時候，瓦剌和大周誰勝誰敗，就更加難以預料了。
正在苦思之際，只聽得一小將高聲歡喜來報：“報——我軍今日晌午，又下一城！”
脫歡聞言先是一驚，而后大為振奮，心中卻依舊有些不敢置信，便即刻幾步躍下去，抓住那傳信的小將急聲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攻下的是哪座城池？”
那小將連忙抱拳恭敬應聲道：“屬下不敢欺瞞！今日晌午，王帳下的各位勇士，率眾攻克了黑水寨！眼下正在收拾戰俘等物，特著屬下前來報喜，并請示善后諸事。”
脫歡見那小將說得具體，一顆心這才落了下來，旋即仰天大笑道：“哈哈，這真是天佑我族！天佑我族啊！”
這黑水寨雖然不是什么防守嚴密的城池，卻也是北地一個頗有名氣的大寨，寨中居民眾多、家家富庶，便是一般的小城鎮也比不上！
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攻下了黑水寨，就意味著軍隊有了新的補給，士氣也定然會大振，到時候各部必然會捷報頻傳、再創佳績的！
接下來果如脫歡所料，王帳精銳一路高歌猛進，連下數個大寨或是小城鎮。
就是各部將士，劫掠了不少村寨，勉強能吃上一頓飽飯。
脫歡心中大為暢快，不時設宴表彰有功之人，賞賜珠寶等物。
反觀遼東軍內，卻一直沉默安靜，似是接連吃了敗仗，士氣萎靡不振。
主帳內，韓彥低聲道：“眼下瓦剌王帳精銳已經深入遼東腹地，與王帳及瓦剌各部拉開了距離，設伏反擊的時機已經成熟，還請國公爺即刻點兵布陣，急擊勿失！”
鎮國公肅然點頭應下，即刻安排起來。
不多時，軍隊暗夜銜枚潛行，于瓦剌王帳精銳意欲攻克的下一處城池周圍設伏，耐心等待，請君入甕。
韓彥看著空了大半的遼東大營，眉頭緊皺，目光穿過濃深的黑暗，朝設伏之地看去。
此戰，只許勝，不許敗！
黑沉沉的夜幕上，層層陰云密布，別說是月光了，便是星子也只偶爾從云隙間露出一兩點來。
在這沉重寂靜當中，便是夜風也畏縮地停住了腳步，不敢拂林穿葉，弄出一丁點兒聲響來。
大戰，一觸即發。
京城內，同樣陰云密布，連日不開。
舒予吃罷早飯，正站在廊下對著彤云密布的天空皺眉，就聽得身后小平安的笑聲由遠及近地傳來：“姐姐不必發愁，待今日春雪一過，便是云霽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