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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放下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帝師夫婦日常

  周丘很喜歡孫暢音,也愿意為了她而和孫家交好,但這個“交好”,絕不是攀附孫家,甚至是唯命是從的意思。他和孫暢音的婚姻,絕不能淪為權力交換的籌碼。

  這一點,在成親之前,周丘就已經跟自家父母以及大伯父周圍——周家的族長說清楚了。

  不論外人怎么議論,至少在他這里,孫家只是他的妻子的娘家,而不是權傾朝野的權門。

  周圍也是打年輕的時候過來的,以為侄子這不過是年少心性單純熾熱罷了,等過些時候,激情退卻,就會發現,與孫家的聯姻對于他自己、對于周家來說,都是利益多多。

  所以周圍當時想也沒有多想,就答應了。

  韓彥不知周圍和周丘之間的約定,見周丘面露沉思悵然,以為他是在為時局擔憂,遂笑嘆一聲,無奈安慰他道:“這也不是本朝所獨有的現象,歷朝歷代,都不乏結黨營私之事。周兄也不必憂焚于中,郁郁不樂,以免勞神傷身。”

  周丘搖頭無奈苦笑道:“我何須勞神傷身?又如何勞神傷身?……多謝韓兄關心。”

  在周家,掌家的是他的大伯父周圍,他雖然因為才學出眾,尤其是娶了孫暢音的緣故,日漸受到族中的重視,但是事關朝中大事,又跟韓彥有關,他并無多少置喙的余地。

  韓彥對于周丘在周家的處境深有了解,所以也不欲就此事多談,便自然而然地轉換了話題,單說天象卦象顯示的兇年一事,與周丘議論應該如何提早妥善解決此事。

  兩人閑話了一壺茶的工夫,本就不甚明亮的日光更是被陰云遮擋的一點不剩,天色也慢慢地暗了下來,寒風透過窗戶嗖嗖地直往里灌。

  晚來天欲雪。

  韓彥和周丘見天色不佳,遂起身互相辭別,各自拎著一大包絹花歸家去了。

  周府里,孫暢音正在周夫人房里,陪著她們妯娌幾個抹牌,聽得丫鬟過來稟報說周丘回來了,正在到處找她,便起身向幾位長輩告罪請辭。

  周圍的夫人見狀遂笑著打趣她道:“你嫂子她們都說你們夫妻恩愛非常,讓人羨慕不已。我先前還不大相信,如今可算是親眼見識了!”

  孫暢音聞言鬧了大紅臉,不好辯駁,只得羞澀地低下頭去,那手指絞帕子。

  周母見狀便笑著替她解圍道:“你如今身子重,陪了我們這么久,也早該累了,快回房歇息去吧。晚飯也不必過來了,讓廚房給送到你們院子里去。”

  孫暢音沖周母投去感激的一笑,遂順勢屈膝與眾人辭別,由丫鬟攙扶著出了屋子。

  待腳步聲漸消,周夫人不無羨慕地打趣周母道:“弟妹倒是個疼兒媳婦兒的,這若是讓我們院里的那幾個討債鬼見了,還不得跟我鬧騰起來?”

  后一句話,聲音壓得極低,埋怨無奈之情卻怎么都遮掩不住。

  周母等人聞言,都很是同情地勸慰周夫人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莫與兒孫作馬牛。大嫂且放寬心,孩子們的事情,由著他們自己個兒去解決吧,您何苦吃力不討好,落得個里外不是人?”

  周夫人此生只得兩個兒子,卻都是資質一般、不堪大用,要不然,周丘也不會越過他們這兩個長房嫡子,成為最受家族看重的子弟了。

  這也就算了,偏偏周夫人的兩個兒子性格還都軟弱無能,娶的妻子又都是出身名門而且性格潑辣彪悍的,一成親兩兄弟就成了妻管嚴,每每都只得縱著各自的媳婦兒行事,一旦鬧出了問題解決不了,兄弟二人便干脆都躲開了,把爛攤子交給周夫人去收拾。

  為此周夫人沒少熬費心力,替兒子一家周全。

  可是偏偏兩個兒媳婦都是不懂禮知事的,以為周夫人每次平息爭端都是為了袒護自己的兒子,表面上不說,事后總少不得議論碎嘴,在其他事情上故意與周夫人為難。

  周夫人只覺得心力交瘁,比年輕的時候跟周圍抬舉的小妾斗智斗勇還要熬費心神一些。

  為此周夫人沒少在妯娌們面前抱怨。

  再加上周家尚未分家,大家都在一處住著,雖然分了院子,但是各家的動靜鬧大了都會有所耳聞的,久而久之,周夫人那倆兒媳潑辣彪悍難以馴服之事,便成了周家人人都知曉的“秘密”了。

  周夫人也不是第一次聽妯娌們這么勸說她了,聽得多了,便一點安慰作用都沒有了。

  所幸她如今年紀越來越大,心也越來越大,否則若還是跟年輕的時候一樣事事必較,只怕早就被那些不省心的東西給氣死了。

  “高門媳不好伺候啊……”周夫人感慨嘆息道,說罷,語氣一頓,又轉頭看向周母,一臉不解且羨慕得追問道,“弟妹倒是好運,娶了孫家的嫡幼女做長媳,卻偏偏還能得兒媳敬重,婆媳和順,真是羨煞我等。

  “不知,弟妹可有什么調教媳婦的法寶?”

  周母聞言一怔,旋即無奈笑嘆道:“我能有什么法寶?不過是多體諒她一些,多順著她一些罷了。”

  丈夫官職不顯,她此生所有的希望便都在才德出眾的長子身上了,對于能幫助長子仕途順遂的長媳,她又怎么敢怠慢?

  幸運的是,孫暢音雖然偶爾嬌縱任性一些,但該懂的禮法還是懂得的,不管心里是如何想的,至少不會當眾讓她面子上過不去。所以她們婆媳才能夠一直以來都相安無事,看起來融洽和睦。

  周夫人聽周母這么說,嘆息一聲,搖搖頭,到底沒有再說什么。

  要她像周母似的事事都順著兒媳,她做不到,也無法那樣去做,誰讓她沒有一樣像周丘一樣本事上進,又能哄得媳婦時時開心的聰明兒子呢?

  唉,認命吧,她這輩子就是操心勞碌的命!

  周夫人這廂哀嘆怨悔不止,孫暢音那廂對著周丘鋪開的一桌子絹花,驚愕不解。

  “怎么會有這么多絹花?”孫暢音說著話,隨手拿起那些絹花翻來覆去地仔細觀察,半晌不解地小聲呢喃道,“也沒見有什么特別的啊……”

  就是街上隨處可見的那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尋常絹花而已。

  周丘見狀,遂上前將他因為同情那小販正月初一還要辛苦擺攤叫賣,更同情他的妻子生病還要勉力做絹花來叫賣以養家糊口的事情說了,末了笑道:“我和韓兄同情他的不幸,便干脆合資把那小販的絹花全都給買了下來,一來讓他能有錢給妻子看診抓藥,二來也讓他能夠早些收攤,與家人團圓。”

  孫暢音一愣,脫口訥然問道:“韓兄?”

  周丘見狀不疑有他,遂笑著解釋道:“就是韓太傅。今日我正在買絹花,不曾想他也過來挑選,我們二人得知小販的家境之后,便干脆將他的絹花都給包圓兒了。”

  孫暢音臉色一變,見周丘說著話笑看過來,連忙借由看絹花的舉動給避開了。

  關于她曾經心悅韓彥這件事情,除了她自己和韓彥這兩個當事人之外,便只有各家親長知曉了。

  對了,還有舒予……

  她雖然少女心事不自禁,但是也知道“發乎情”應“止乎禮”的道理,所以除卻在到韓府探訪時會偷偷纏著韓彥玩耍——雖然每每都會被韓彥躲開,并沒有別的不合規矩的地方。

  正因為這樣,包括周丘在內的其他人,對于她的那段隱秘的心事與過往無從知曉。

  孫暢音無意隱瞞周丘,但是也覺得已經過去的事情,實在沒有必要特地提起,惹得夫妻之間徒生嫌隙。她當初既然決定同意這門親事,安心嫁給周丘,就是奔著跟他好好過日子來的,可不想因為已經無法挽回的過往,毀掉唾手可得的現在。

  可是她萬萬沒有料到,一向跟韓彥素無交集的周丘,竟然會巧遇了韓彥,而且看樣子周丘對于對方還十分欣賞。

  這讓她一時之間有些惶然茫然,不知道該怎么辦。

  周丘還以為妻子是為了他和韓彥因為同情就買下所有絹花的事情而驚愕不解,遂笑著解釋道:“韓兄事后曾說,我們和那小販是同道之人,所有才會由己度人,買下他所有的絹花。”

  “同道中人?由己度人?”孫暢音愕然不解,抬頭問道。

  周丘點點頭,很是自豪地笑道:“同處愛妻之道。所以才見不得那小販的妻子有病無法看診,還要強撐著病體勞作。”

  雙眼璀璨明亮,款款情深,專注地看著孫暢音,似乎天地間的一切都已經不復存在,眼中心中,唯有眼前的一人而已。

  孫暢音見狀聞言,忍不住羞紅了臉頰。

  周丘看得意動,上前將她攬在懷里,柔聲低語道:“能娶到你,是我周丘這一輩子最幸運的事情!我會用自己的一生,來報償老天對我的這份厚愛!”

  孫暢音聽得面紅耳赤,心里感動極了,同時又覺得慚愧,慚愧她竟然在遇見周丘之前,曾對韓彥有過一段癡心錯付,甚至還差一點因為這而親手毀了他們之間的夫妻姻緣。

  不過,若不是當初對韓彥的那段盲目而膚淺的愛慕,她如今也不會明白,周丘的愛如此深沉而熱烈,值得她用一生去回應。

  孫暢音抬手環住周丘的腰身,將整張臉兒都埋在他的懷里,對著他強壯而有力的心口,柔聲而鄭重地回道:“我心亦然!”

  當她說出這句話之后,突然覺得渾身一松,長久以來捆縛住她的那副無形的枷鎖,陡然間解除得一干二凈。腦海里韓彥的身影逐漸模糊,而緊擁的周丘的身體溫熱而赤誠。

  當她再努力回想那段年少輕狂的歲月時,突然間發現,她曾經像葵花追隨太陽一樣追逐過的韓彥,不知何時已經退化成了一個名字、一個代號,回憶里,只有那個天真純稚、一心向往愛情的自己。

  孫暢音知道,自己這回是徹底地放下了,放下了自己年少時的執念,迎來的是和周丘愈加美滿幸福的婚姻!

  周丘不知道孫暢音的這番心理變化,但是他很敏銳地察覺到了妻子對自己更勝以往的愛慕和依戀,他努力地回想方才發生的事情,最終欣喜地得出一個結論——妻子愛聽他說甜言蜜語!

  于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周丘經常跟孫暢音說一些讓人臉紅心跳或是感動不已的情話,夫妻倆的感情倒是愈發地好了。

  當然,這是后話。

  且說周丘與孫暢音耳鬢廝磨纏綿一番之后,想起正事,遂與妻子暫別,去前院尋了周圍說話。

  周圍正在與周父下棋,正廝殺得難舍難分,捻須皺眉思索,半晌才落一子。

  周丘見狀不好打擾,便在旁邊站定,靜默觀戰。

  黑白子你來我往、征戰不休,好不熱鬧。

  可惜周丘一心想著韓彥起卦出兇年之事,壓根兒就無心棋局,苦苦思索著一會兒該怎么開口勸周圍多多屯糧,以備災荒。

  好不容易等一局終了,最終落敗的周圍一邊收棋,一邊開玩笑抱怨周丘道:“果然是父子同心!你在旁邊看了這么久,眼見著伯父就要敗落了,也不知道幫伯父一把,唉,果然還是與你父親更親近……”

  周丘連忙笑應道:“‘觀棋不語真君子,落子無悔大丈夫’,這句話,當初還是伯父教給我的。丘雖不敏,謹遵伯父教誨而行也!”

  周圍聞言哈哈大笑,搖頭嘆道:“你啊你……急智機變,還真是厲害!怨不得首輔大人會選中你來接替謝之儀。”

  周丘聞言微微一笑,沒有答話。

  接替謝之儀,他很樂意,畢竟在官場上人員調動也是正常,但若是為了爭權奪利,從本心而論,他并不愿意做這樣的事情。

  不過,事情最終還沒有確定下來,他也沒有必要現在就跟周圍論個清楚明白,否則,倒顯得他沉不住氣,矯情推辭了。

  周圍也是隨口一提而已,沒成的事情,誰也不好都說。

  待收了棋盤,周圍看了眼沙漏,笑道:“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這么晚了,已經快到晚飯時間了。”

  周丘點頭應和道:“方才侄兒過來時,已經見廚房在忙碌著了。”

  話鋒一轉,又悵然嘆道:“只是,不知這世間還有多少人,到了飯點兒也依舊吃不上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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