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嘞!”小販不停地作揖道謝,“多謝二位大人!多謝二位大人!”
早些收攤,他也能早些回去陪妻子兒女過新年。
小販手腳麻溜地將絹花分作兩份,裝好,雙手捧給韓彥和周丘。
韓彥和周丘接過絹花,按照市價估算了價錢,又特地多給了一些,笑道:“就當是過年給孩子們買糖吃了。”
小販看著那幾乎夠買兩倍絹花的銀錢,激動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這些銀錢,差不多夠妻子吃一個月的藥了。一個月后,妻子的身體差不多也該康復了!
“多謝兩位恩人!多謝兩位恩人!”小販雙手作揖不住地道謝,說著要跪下去。
韓彥趕緊扶起他,笑道:“你我買賣而已,何須下跪道謝?快些回去吧!你家人都還等著你回去團圓呢!”
小販一邊抹眼淚,一邊連連點頭。
韓彥和周丘見狀,便一人拎起一大包絹花,辭別小販,相伴而去。
路過一家茶樓時,韓彥腳下一頓,笑道:“周兄一會兒可有事要忙?”
周丘聞言一愣,瞥了眼開門迎客的茶樓,旋即朗然笑道:“并無。”
眼下已是午后,并不適合走親訪友去拜賀新年,而家中一切早在年前就已經打理妥當,并無事項需要處理。
再說了,即便是有一二瑣事要處理,面對韓彥的邀約的,他也會往后推一推的。
朝堂之上的韓彥,文采武略不懼任何前輩權臣,慷慨豪邁;朝堂之下的韓彥,灑脫隨和、關心百姓,讓同輩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能和韓彥這樣風采儀度都灑然出眾的人交談輪道,傾心學習,他求之不得。
韓彥聞言朗然笑道:“相請不如偶遇。既是如此,周兄可愿隨某到茶樓品茗論道?”
“正有此意。”周丘爽然笑應道,“韓兄,請。”
兩人相識一笑,先后進入茶樓。
店小二看兩人身上的朝服,連忙上前恭敬招呼,將人延請至臨街的雅間。
“二位客官要喝些什么茶?吃些什么茶點?”店小二恭敬地問道。
韓彥便笑問周丘:“周兄平日里都喝些什么?”
周丘見韓彥不是那等計較禮數之人,遂也不跟他客氣,直接笑應道:“我平日里什么茶都喝一些。不過內子性喜滇紅,愛其色之亮、味之濃、回味之甘永。所以成親后,我喝滇紅喝得倒是多一些。”
韓彥聞言拊掌笑道:“周兄果然是同道之人。”
都是寵妻如命啊,怪不得方才一聽那小販說絹花是病中的妻子勉力做的,就決定給包圓兒了。
周丘赧然一笑,然而眼神里滿是柔情與自豪,仿佛一想起心里的那個人,整個人便都煥發出了不一樣的神采。
“既是如此,那就來壺滇紅吧。”韓彥對小二笑道,“對了,多來些茶點,甜咸都要,甜者要清甜口兒的,咸者要咸香味兒的。”
待小二應命出了雅間,韓彥對周丘笑道:“我跟你一樣,成親多年,口味倒是和家里那位越來越像。她對于吃茶向來沒什么講究,口味的清淡與濃烈、品類的上佳與粗劣都不拘,卻極喜歡各類小吃。
“這久而久之,我也養成每到一處就嘗鮮小吃的習慣了。”
周丘嘻然而笑,拱手應道:“韓兄果然是同道中人,同道中人吶!”
或許是因為“寵妻”這點相似,周丘只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了許多,遂笑著與韓彥玩笑道:“不過,雖是如此,韓兄也不必要這許多茶點吶。莫不是方才圣上在宮中賜宴,韓兄沒有吃飽?”
韓彥微微一笑,不答反問:“那周兄吃飽了嗎?”
周丘聞言一愣,下一刻,哈哈大笑起來。
宮中賜宴,流程極為繁瑣而嚴苛,時下又值隆冬,天氣嚴寒,一道菜往往等端上來時,都已經涼了,若是素菜還好些,碰上那稍微有些油膩的,便難以入口。
更別提陪皇帝吃飯,規矩禮儀半點差錯都不能有,還要與不對付的同僚勾心斗角、舌劍唇槍的,等一頓飯吃下來,身心俱疲的,不餓著就算是好的了,哪里還能真跟在家時一樣吃飽肚子?
這一問一答之間,橫亙在兩人之間的立場的對立,似乎也模糊了許多。
不一會兒,小二便端著茶水點心進來了,隨來的還有一位茶博士。
小二介紹道:“二位大人,這位是鄙店最好的茶博士了,讓他來給二位奉茶……”
話還沒有說完,周丘就擺手笑道:“不必了。我二人有事要談,爾等且退避,不得打擾。”
小二聽周丘這么說,遂領著茶博士躬身退了出去。
待小二和茶博士掩門出去了,周丘拱手笑道:“還請韓兄不要怪我自作主張。只是茶藝一道,丘亦略有所得,還望韓兄莫要怪我獻丑。”
韓彥聞言哈哈大笑道:“能得周兄親自沏茶,是我的榮幸。請。”
周丘微笑頷首,遂不再多言,動手沏茶。
溫壺、燙杯、裝茶、高沖、蓋沫、淋頂、洗茶、洗杯、分杯、低斟、奉茶,周丘不疾不徐,動作宛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濃郁的茶香瞬間充溢整個雅間。
韓彥雙手接過茶盞,低頭一看,只見那茶湯色紅鮮明亮,金圈突出,葉底紅勻鮮亮;低頭一聞,香氣鮮爽,直撲鼻尖;輕啜一口,滋味濃強,刺激味蕾,甘永醇香。
“好茶!”韓彥擱杯笑贊道,“好功夫!”
周丘拱手笑應道:“獻丑,獻丑。”
韓彥搖頭笑道:“周兄不必自謙。周家世代書香,于茶藝一道頗有研究,想當初先帝在世之時,一次御賜臣宴,周大人曾在宴會上小露一手,沏了一杯沏了一盞西湖龍井奉給先帝,深得先帝喜愛,群臣一時傳為美談。
“看來,周兄這是家傳淵源吶!”
“韓兄謬贊。”周丘擺手笑著自謙道,神情卻很是自豪。
韓彥說得不錯,周家于茶藝一道上,確實是家傳淵源,頗負盛名。
韓彥點頭贊嘆,話鋒一轉,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寥落的長街,黯然嘆道:“可惜,你我在這里品茗賞茶,有人卻還吃不飽、穿不暖,無處棲身……”